琪鹿

捌回顾入口

黄薇薇是个敢于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女子，这一点是谭宗明非常欣赏的。小姑娘时的黄薇薇山村里出来，靠着可以大把挥霍的青春和颇有几分的姿色钓到很多守不住底线的已婚男士，挥金如土，醉生梦死。

最后一任金主叫吴鹏，海岸SPA会所的前任老板。本来是金屋藏娇你侬我侬的好时光，无奈一朝东窗事发后院起火，吴鹏惧内，弃之如弊履，欲除之而后快。高一天见缝插针将她救下来，抓住吴鹏，任她处置。黄薇薇也是个烈性女子，抬手一枪结果吴氏夫妇性命，接手会所，蜕变成为如今的黄总。

谭宗明培养她，看中的是她的野心。能力范围内稍微努力就能做到的事情，不能称之为目标，而黄薇薇的可贵之处就在于她敢于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敢于为追求利益不择手段。

一个人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有野心。一个人可以什么都不够，但却要够狠，对自己如此，对他人亦然。

黄薇薇恰恰就是那个既野心勃勃而又毒如蛇蝎的女人。

和室榻榻米上，矮桌小几，两盏清茶。谭宗明坐在软垫上，拿竹片拨弄着红泥小炉里的炭火。壶盖上的气孔里渐渐有透明的蒸汽飘出来，壶里的水开始打呼噜时，黄薇薇踩着高跟鞋进门了。

为了展示她的“功不可没”，谭宗明站起身来迎接她。

“难得，先生居然没带惠子小姐来吗？”黄薇薇将风衣脱下挂在衣架上，眼神四处搜寻。

“我怎么能做出让两位美女斗艳这种混账事。”谭宗明比了比对面的软塌，坐下来亲自给她斟上茶，“黄总辛苦了。”

“先生预备怎么谢我啊？”黄薇薇端着茶盏，笑着看他。

“只要我办得到。”谭宗明向他举了举茶盏。

“我要你替我除掉高一天呢？”黄薇薇眨了眨眼睛，悄声说道。

谭宗明望着她一脸妩媚而俏皮的笑容，摇了摇头，由衷地说道：“黄小姐，生而为女士，吃相不要太难看。”

黄薇薇盯着他片刻，突然大笑起来，谭宗明放下茶盏，八风不动地望着她。

笑完了，黄薇薇将那只藏着秘密的钢笔从包里拿出来，迎着灯光把玩：“这个东西为什么这么神奇啊，5米之内就能复制配对数据的全部内容？”

谭宗明看着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也不打断，只是温吞吞地洗茶：“术业有专攻。”

“凌小松死了，即便秘钥可以再造，谁去拿数据呢？”黄薇薇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手里转着钢笔。

“大家各司其职，不该黄总过问的，还请黄总不要太过劳心。”谭宗明含着笑，眼里却无一点笑意，他向着黄薇薇伸出手，“黄小姐，你的任务完成的很出色。”

“我不听你的甜言蜜语，只希望大功告成的时候，你记得分我一杯羹。”黄薇薇将笔帽那一头递向他，扁了扁嘴。

“当然。”谭宗明粲然一笑，伸手来拿，黄薇薇却捏紧了手里的那一端，看着他意味深长地微笑。

谭宗明的身体微微倾向桌子，气声道：“别闹啦。”

黄薇薇一松手，叹了口气告辞。临出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飞到谭宗明面前的桌上：“我随身带了微型立拍相机，也许这里面，有你想见的人哦！”说完，她向谭宗明抛了个媚眼，施施然走了。

谭宗明手掌一翻将信封打开，把里面的照片按照时间顺序一张张排在桌子上。

整个行动过程镜头内的警察都被拍下来，包括……季白。

他还是3年前的样子，没有大变，只是成熟稳重了些，也出落得更英俊了。他穿着黑色衬衫，牛仔裤，腰间的皮带还是谭宗明“死”前送给他的。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谭宗明心中的柔软如棉花糖遇见水，慢慢化开，化作眼角眉梢久违的舒心笑容。

再重逢，这样难。

谭宗明一张张看着照片，突然脸色阴沉起来。明泽惠子恰在这时进来，看他这幅表情，忙上前询问。

谭宗明示意她看照片。

明泽惠子扫了一眼，嗤之以鼻，冷冷地哼一声：“黄薇薇这个自以为聪明的蠢货，注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谭宗明转过身去面对窗户：“也不尽然是她的错，季白的确是个很有心的人。他大概觉得黄薇薇的出现实在蹊跷，所以多加留意了。”

“先生可真是……”明泽惠子一阵气息从鼻子里哼出来，气急反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心夸他呢。”

“我夸他吗？”谭宗明回过身来看着她，挑了挑眉，“只怪我手底下的人太大条吧。”

“那……”明泽惠子看着他，眼神别有深意。

“让高一天去。”谭宗明单手插兜，望着窗外院子里的风景出神。

高一天接到明泽惠子的命令时，正在中山南路的某个攀岩俱乐部的休息室。他受伤了——为了接住滑落岩面的张妍，划伤了手臂。张妍一边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一边连声道歉。

高一天微微笑着，专注地看着这个年轻而单纯的女科学家有心地在最后给自己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低声宽慰着没关系。瞟到手机界面的内容时却有一瞬间的惊异和犹豫，这一切没逃过张妍的眼睛，高一天笑了笑，轻而易举地带过，却在包扎完成后匆匆告辞，驱车前往会蓝岸书城。

明泽惠子当然知道他要来。

两个人在三楼仓库碰面，明泽惠子正将一本厚厚的《资治通鉴》挖空，将一个三寸见方的盒子塞进去。

“为什么要动黄薇薇。”高一天站在她背后，一只手撑在书架上。

“成事不足为棋子，败事有余为弃子。”明泽惠子拍了拍手，将一个信封从一排大部头书籍里抽出来递给他，“比目鱼先生，先生已经不指望你们锦上添花了，可你们也别自断经脉啊！”

高一天将信封拆开，一张张照片看了，越看到后来，脸色越沉重。

“照片上这个刑警，叫季白。你应该熟悉的，3年前，破获跨国经济洗钱案件、活捉洗钱集团头目‘黄金蟒’的那个警察。”明泽惠子围着他转了一圈，仔细地将手里的那本与众不同的《资治通鉴》配齐一套，用透明包装封好，“你的黄小姐，自以为顺手牵羊天衣无缝，其实只是人家不戳穿而已。”

高一天冷笑一声：“要是他知道‘黄金蟒’还活着，该何其挫败。”

明泽惠子不置可否，用丝绸毛巾将包装好的《资治通鉴》擦干净，抱在怀里站起来：“那可不一定，也许他正希望他活着。”她与他错身站着，右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舍不得，可事已至此，你若下不了手，那我……”

高一天闭上眼睛，紧紧捏着手里的信封：“我要见他。”

“先生吗？”明泽惠子撇了撇嘴，“真不巧，他去逛超市了。”

高一天微微咬着牙，手里的信封已经捏变了形，可最后还是一句话不说地下了楼。

明泽惠子看着高一天的背影，仿佛看一场极其有趣的表演，眼中充满了戏谑的神情。她的心情格外的好，脚步轻快，哼着小曲也下了楼。

离1楼展示厅还有三级台阶的时候，明泽惠子看到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子提着公文包走进来。

他西装笔挺，领带结的四平八稳。右手提着公文包，五指紧紧捏住提环。50岁上下，稍微有些秃顶，眼神焦急而警觉，盖过了更多的紧张情愫。

明泽惠子眼珠一转，心中了然。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她面带微笑，声音温和悦耳，向着他款款走去。

“我要买书。”他不看她，视线仍在大厅为数不多的人群中搜寻，声音焦躁不安。

“您想买什么书，需要我给您做个推荐吗？”明泽惠子向前一步，微微欠着身，温柔而甜美地说。

他不搭理她，浑身紧绷。

“先生，”明泽惠子眼珠一转，微微仰着头看向二楼，“我们新到了一批《资治通鉴》，是最齐全的版本，先生要看看吗？”

听她这么一说，这位先生的脸刹那间变得煞白，额角上浮出一粒粒汗珠。明泽惠子见状，转身朝着门外，与他错身挨近，在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蒋先生，谢谢您准时赴约，跟我上楼吧。”

二楼贵宾休息室，明泽惠子请蒋先生入座，沏上茶，这才款款走向墙角的一个白色柜子，背对着他取出一样东西来。

走到茶几前，明泽惠子俯身将怀中的书放下，蒋先生伸头一看，是一套簇新的《资治通鉴》。

“还希望蒋先生回去好好研究，事成之后，您会收到剩下的一百万。”明泽惠子将一只素手放在精装书的硬壳封面上，轻轻敲了敲，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直微微垂着头的蒋先生一眼，语气也十分的意味深长、老成持重。

蒋先生眼神犹豫，在听到“一百万”时闪过一道惊喜的光。一直交叉的两只手紧紧相握，指节泛白。

他的内心十分挣扎，明泽惠子知道。所以，她会给他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她拆了一张面膜，躺在窗下大办公桌后面的办公椅上，将面膜覆好，闭目养神。

面膜还没有揭下来的时候，她听到了蒋先生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是空洞的关门声。

明泽惠子依旧闭目养神，小曲哼得悠扬婉转。

掀开面膜起身，沙发前的茶几上果然空空如也。

“季组长，有人开了0231储物箱！”国安指挥部二楼，肖卫急吼吼地推开季白办公室的门。

季白以最快的速度冲下楼。

监控画面上，一个身高185左右穿白色衬衫的身影站在进口超市0231储物柜前，淡定地打开门，看了一会儿，将里面的硬盘拿出来放进包里，然后连包一起丢进旁边的垃圾桶，之后他进了超市，没再出来。这一段过程里，全程背对摄像头，没有拍到脸。

季白从肖卫背后伸出手将监控画面倒回去，暂停在那个背影上，看着屏幕发呆。

“季组长……”肖卫被他呆滞的状态吓到，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他还是盯着屏幕，瞳孔微张，满脸错愕与质疑，充耳不闻。

“三哥。”赵寒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这时一直守在超市周边的侦查员汇报了消息回来，发现白衬衫男士，但是没跟多远就跟丢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