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主谭季/微洪季】 你不孤单 【贰拾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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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退无可退,所以先发制人。





三年前,上海市临海的一个房产征用地的悬崖边。直到现在,谭宗明一闭上眼睛,都能听见那天耳畔时时掠过的海风。右侧太阳穴的血管里,一阵阵灼热感一齐涌向那个豆粒大小的伤疤,仿佛要冲破皮肤的阻隔,喷溅出来。

子弹冲来的时候与空气摩擦出的尖锐哨音还在耳畔,子弹带着与枪膛摩擦产生的炽热,埋进皮肤。

那种疼痛,仿佛尖刀在火上烤的滚烫,再深深扎进血肉。意识尚还残存的时候,他看见殷红的鲜血从破口处涌出,溅在自己衣服上。白的发亮的衬衫,红的刺目的热血,像玫瑰开在雪地上。

他看见季白惊恐而悲伤的眼神,死死攥住他的手,一汪泪蓄在眼窝里,他看着他笑,免得这小子要担心。可笑着笑着,力去如抽丝。他整个人向悬崖下面倒,海风已经扑到他背上来。他紧紧握住季白的手,可攥的越紧,脱力越快。

然后他就在季白的呼喊声里落下去了,太阳穴上的血越流越快、越流越多,顺着额角流到腮边、耳后,濡湿了衣领。然后,“扑通”一声,他没入海水中。

苦涩的咸水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钻进他的鼻腔、口腔,巨大的压力制约着那颗子弹,横向向下压制,如同一根插进他脑中的杠杆。他甚至觉得下一秒自己的脑袋就要被撬开,天灵盖儿飞出,脑浆崩裂四溅,鱼儿争相分食。

不知道鱼儿们喜不喜欢人的脑浆,大约和鸭脑浆或者四川的猪脑花一个味道吧。谭宗明想。

深水的压力把身边的海水都压进鼻腔和食管中,疼的尖锐,还带点酸涩。就如同一片玻璃蘸了醋,卡在呼吸道里,上不去,下不来。

然后他就昏迷了,也许是太阳穴上伤口的疼痛,也许是缺氧。再醒来时,入眼的是印有鲜红所罗门图腾的天花板。

“先生,您醒了。”一个穿着月白色丝绸和服的女子跪坐在他身边,两只手伏在床沿上,满眼闪着惊喜的光。

这个人他认识的,养父恩维斯的日本童养情妇——明泽惠子。

数十年不见,她已经端庄秀丽,落落大方。

谭宗明知道,自己已经脱险,回到了恩维斯位于上海的宅子里。

“我父亲呢?”他单手撑着被面坐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

“先生别急,药效还没过,现在走动要出大事的。”她整个人扑过来,一把搂住谭宗明的腰身,半个身子垫到他身后去,“恩维斯先生不在这里,他叫您好好养伤,痊愈后立即启程前往A市。”她微微凑近谭宗明耳畔,柔声说道,“计划要开始了,Wolf先生。”

“他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谭宗明微微侧过头。

“他不需要我照看,可你需要呀!”明泽惠子轻笑。

谭宗明按了按额头,视线落到床头柜上。柜子上有一个做工精致的金丝楠木盒子,四周刻着曼陀罗花的浮雕。盒盖开着,里面铺着白色的印度绸缎,当众放着一枚金色的子弹,火箭形的弹头上还带着一点点血迹。

“那是从这里取出来的。”明泽惠子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枚子弹,轻轻点了一下他包着纱布的太阳穴。

“嘶……”谭宗明疼的猛一闭眼。

明泽惠子一下子缩回手来,叠声抱歉。谭宗明摇摇头,向着那盒子伸手:“研制成功了?”

明泽惠子点点头,起身抽过两个靠枕垫在谭宗明身后,取过盒子双手捧给他:“准确来说,我们做了一些改良,给它单独植入了数据,当子弹中的数据遇到血液的温度时会自动感应,当血液达到植入数据指定的温度时,就会停止继续楔入人体。当然,首先是通过改良这种子弹的专用枪来改善子弹的运行速度。”

谭宗明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发呆。

“先生,死亡是可以预定的,同样也是可以控制的。”

“上海那边呢?”谭宗明将盒子盖上。

“一切归于平静,算一算,您大约已经祭完‘头七’了。”明泽惠子两靥生花。

“他呢?”谭宗明想了想,还是问出来。

明泽惠子一愣,继而叹息着摇了摇头:“很遗憾,一直都不太好。不过中央命令已经下达,有案子,他就会有精神了。”

谭宗明抚摸着盒子上曼陀罗花的花瓣,兀自苦笑。

陈年旧事,谭宗明转述给季白的时候,除了隐去特质子弹,无不如实相告。说起死而复生的缘由,只道是养父为救他活命,如何殚精竭虑寻遍名医,好在射程较远,枪和子弹的质量也不好,才捡回一条命来。

“你为什么能活下来,”季白站在他面前,谭宗明站在窗下,逆着光。他的眼睛有一半是暗着的,瞳孔微微收缩,眯着眼看着季白将一个透明袋子递到他眼前,“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谭宗明垂眸,片刻之后抬起来,将袋子拎在手里,举到与季白视线平齐的位置:“你现在是在干什么,对一段过去刨根问底?你想知道什么,你觉得你又能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又或者……”谭宗明侧过脸,看着光照到那颗金光闪闪的金属上汇聚成一个点,“你内心深处根本就怀疑我跟你手上的这个案子有关系?”

季白闻言,瞳孔一颤,下意识后退一步。

谭宗明转过身去临窗站着,季白看着他,蝴蝶骨又拢起来一些。他叹了口气,沉沉地、缓缓地、极为平和的语气:“好吧,我告诉你。”

季白惊异,但心中巨大的疑问使他没有制止谭宗明说下去。

“你去那边的抽屉里拿一个盒子,雕曼陀罗的,打开。”谭宗明侧眸扫了一眼自己的办公桌。

季白照做。盒子里面铺着一寸见方的白色印度绸缎,正中果然躺着一枚金色的子弹。

季白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它,拿起来,将证物袋里的那一点尖端套在光滑的子弹头上。

天衣无缝。

季白猛然抬头看向不远处的谭宗明,眼中升起一丝丝愠怒。

“这是我给自己留的后路,来源是华盛顿的军火黑市。”谭宗明转过身来,望着季白,慢慢走向办公桌,“当然,觉温旗下的每一名杀手的每批子弹里我都会混进那么几把,免得遭受不白之冤死无葬身之地。”

“那你怎么知道他们正好会用这种数据子弹,如果是一般的子弹呢?”季白咄咄逼人。

“认栽咯。”谭宗明微笑着扁扁嘴。

“你既然可以活着,为什么不早点出现?”季白皱着眉头。

“确认觉温一党被肃清之前,我当然不能出现。”谭宗明的脸色阴沉下来。

季白不说话。

“小白,”谭宗明唏嘘一声,“我得活着啊……”

“你得活着?”季白冷笑一声,“你当年明明那么视死如归。我真该找个人拍下那一幕,好让你今天认真看看当初壮烈的嘴脸。”

“像这样?”谭宗明这样说着,一侧身,不知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遥控器已经打开了墙上的LED显示屏。

“砰!”一声枪响,震颤着季白的耳膜。血花四溅,冲击着季白的视觉。悬崖峭壁,海风凌冽,坠落之前,谭宗明的脸上还带着温暖的微笑。

时隔三年,生离死别的一幕再度重现眼前,蚀骨诛心。

说什么谭宗明的嘴脸多么壮烈,其实应该看看季白自己在悬崖边弓着背蹲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身影多么绝望。

“这是……谁拍的……”季白眼角印着红色的悲伤,五个字哽在喉头。

“这不重要。”谭宗明摇摇头,斜斜靠在桌沿上,看的如痴如醉,声音似幻似真,“小白,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穿白衬衫吗?”

“因为鲜血印在白衬衫上,特别显眼。白底印热血,亲者痛,仇者快。亲者痛,我就可以被一生铭记;仇者快,就会忘乎所以大意轻敌,我就能反败为胜。”

“所以你就为了你这点心思,把我一个人……”一汪清泉笼在季白的眼睛里。

“我很抱歉。”谭宗明闭上眼睛。

“那你何必要再回来呢?”

“我说了,就算要我死,也要先让我来见你最后一面。”谭宗明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着他,浅浅微笑,“何况我还活着。”

“对不起……”季白终于靠近他身边,脸埋在他的手臂上。

谭宗明摇摇头,只将下巴抵在他发顶。

“你这样无异于此地无银,假如季白较真真的去查那枚子弹的来源,你就彻底暴露了。”季白走后,墙里的书架慢慢分向两边,出现明泽惠子阴沉的一张脸。

“我既然告诉他,就不怕他去归根究底。”谭宗明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落座,架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可你终究没有告诉他你的复生跟那枚子弹是否有关。”明泽惠子转身将分开的书架合拢,身姿动人。

“我能让它知道同等型号的子弹确实存在,就足以证明我的清白。”

“可如果他问你为什么会在黄薇薇的死亡现场发现那枚子弹头呢?毕竟新闻已经曝光了子弹头的来历。”

“西方枪支合法,军火商做四海生意。许我有,就不许杀害黄薇薇的凶手有吗?”谭宗明摊手,“况且他想知道的只是我为什么能活下来,子弹头是不是来源于我,无关紧要。”

“你在赌。”明泽惠子伸出一根纤纤玉指,凌空向他点了点。

“事实证明,我赢了。”谭宗明自傲地挑了挑眉。

“如果输了呢?”明泽惠子靠着桌角,向前伸着一双玉腿,脚交叉着叠在一起。

谭宗明转过椅子去。

“这么多年我输给他的,只有心和感情。”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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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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