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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留住你一面 (章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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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愿为晨风鸟,双飞翔北林”的美好愿望,我和先生亦是。我们想过远离喧嚣,一辈子做个隐士,一方田园一间小院,喝茶养花看落日。但愿望之所以是愿望,就是因为它并不如想象中容易实现。

我和先生最艰难的时候,是汇丰银行事件持续发酵,明家置于风口浪尖,我们焦头烂额却只能不至恶化而无法从根源解决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深知总有一个人要挺身而出去平息南田和汪曼春心里长期以来一无所获的怒火,但明楼心有软肋,明家数口如同他握在指间的沙粒,捏的很紧,却一个个脱离了他的安排和掌控。他勒令所有人不得插手,可我们又岂会乖乖听话。

我们那时候就想着,除他以外,让一个最有价值的人站在76号的众目睽睽之下,这样即便最后只有他和大姐相依为命,也是万全。我和明台曼丽,我们三个熬了无数长夜制定无数计划,他们两个仿佛一夜间长大,知道有些恩情,是可以以骨血为报的。

他们看似是承欢长辈膝下的幼子幺女,却在不知不觉间、在那些长辈们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战士。

这是焦头烂额中最让人倍感欣慰的收获。

原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可世间的事,总是有诸多万万没想到……

 

 

 

 

 

汪曼春是个行动派,几乎在心中对明家、尤其是对明镜的怀疑越来越深重时,她起身整理好身上的海军制服,一扫刚才的愤懑与颓丧,再度精神百倍的走出了办公室。

她要去找南田洋子——这个迄今为止还信任她、还能给予她无限帮助的女人。

汪曼春虽是一介女流,却是个有主见有担当的女子。她虽投身日本人门下,却不像她的叔父那样甘心做日本人的附庸;相反的,她以一己之力借日本人的东风,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比如,铲除自己入主明家唯一的障碍——明镜。

她从未放弃过为嫁给明楼而不懈努力,即便在证实他和明诚确实有那么一段公开的秘密关系之后。在汪曼春的认知里,能得到人就已经足够,心不重要。

叔父汪芙蕖不能将明镜斩草除根将明家据为己有,但她相信她能。

怀揣着这种近乎病态的坚定信念,汪曼春敲开了南田洋子办公室的门。

“你打算怎么做?”南田洋子听完她的汇报,人在办公桌后面来回踱了两趟,最终停在桌子中央,手撑着桌面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南田课长不必知晓细节,只需要在约好的时间里负责监听就是了。”汪曼春微微垂了一下睫毛,笔直地站着,很快抬起脸来,“我有一种直觉,明家姐弟并不如我们所见的那么单纯。即便明镜是一张白纸,那么明楼呢?明诚呢?明台呢……”

“明楼!?”南田洋子猛地抬起半埋的脸,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南田课长敢说,对这个人一点怀疑都没有吗?”汪曼春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丝看破她心思的冷笑盯着南田洋子。

后者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这个人……很有涵养、很有风度,但是……”

“但是……城府很深……”汪曼春目光在某个地方定住,瞳孔颤了颤,眼中闪过一丝阴暗,“我……我们都看不透他……”

“他的确为我们的情报工作做过很多不可磨灭的贡献,如果仅凭你的怀疑就对他施加什么手段,我担心……”南田洋子食指刮了刮下巴尖,言语间充满踌躇和犹豫。

汪曼春松弛了全身绷成一条线的军姿,往办公桌前走了一步:“如果可以证明明楼的清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可如果他真的……那对我们岂不是永绝后患吗?”

“那样的话……”南田洋子突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不会伤心吗?”

汪曼春一愣,继而眼神躲闪到别处。片刻后,她的视线回到南田脸上,直射进她眼中的目光坚定而决绝:“如果这件事都存在欺骗,那也没什么可留恋。”

南田洋子看着她,目光定住,一动不动。片刻后,她破口一笑、右手轻轻一抬:“你去办吧。”

“是!”汪曼春两腿一碰行了个注目礼,悄声退出办公室……

 

 

 

这厢楼诚两个人亲自将台丽送到家,明镜正在院子里浇花。小小的木瓢舀着水,轻轻淋在花瓣上。阿香在她身边提着木桶,含着笑陪她聊天。

“这四季蔷薇啊可得勤浇水,我回苏州这几天,你和哥儿们一定是犯了懒了!都是明楼惯得你们坏毛病,本职的事情都要我盯着你们干!”远远地,就听见明镜半真半假地数落阿香,捎带着明楼。当事人倒也不恼,关了车门就朝她迎上去。明镜听到动静,早丢了手里的东西也走上前来。下了车的明台曼丽跟离了弦的飞箭似的,嘴里叫着大姐朝她扑过去。

见姐弟仨搂作一团笑作一处,楼诚相视一笑打开车门。刚要上车去就听明镜叫他们:“这就走啊,我从固城湖带了螃蟹回来,晚上做蟹黄捞饭,阿诚你爱吃的。”

“大姐,晚上我们还有事,可能……”明诚看了明楼一眼,含笑说。

“什么事啊?什么事赶得上回家团圆重要啊?今天是中秋你们晓得不啊?”明镜一听他支支吾吾,声音立刻高起来,手指凌空从两个人面前指点过去,“我告诉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必须给我按时回家吃饭!”末了,她又冲着明楼,“你听见没有?”

“诶,听见啦!”明楼站在车门边,乖乖地笑着,向明镜点了一下腰。

目送汽车拐出了院子,明镜又回身去打理蔷薇,丝毫不曾察觉弟妹的眼神还停留在黑色福特的尾气散去的地方,有隐隐的担忧。他们两个借口休息回到自己的住处,路上,曼丽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明台:“你说大姐会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吗?她要是共党怎么办,那将来……”

“曼丽,她是大姐。”明台面色凝重,少有的严肃,与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小少爷判若两人。

“可是……”

“大哥会有办法的,我们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平息汇丰银行的事。”葡萄架下分手前,明台背着人把手里的钥匙和私章塞到曼丽的手帕里,低声道,“找机会放回大姐的首饰盒里,首饰盒在梳妆台柜子下面第三层,千万不要被她发现了。”

“好……”

“小少爷幺小姐,你们在这儿藏什么呢?”突然的一声询问让两个人吓了一跳,明台转过身来,见是明楼房里的哥儿,立刻一副神神秘秘嬉皮笑脸的样子,“我晚上打算带曼丽去佘山露营赏月,你不要告诉大姐。”他往右边移了移,挡住了曼丽。后者收好了钥匙和私章,背着手踱到他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在这儿干嘛呢?想着大哥不在,又要出幺蛾子欺负我们吗?”

“哎哟我的小姐,小的哪儿敢呢?”哥儿立刻一脸弥勒佛似的笑容,微微点着腰,眼睛眯成一条缝,献宝似的捧上一张大红色的帖子来,“这儿有一张请帖,我想大小姐断断是不愿意看到的,大少爷和阿诚先生又不在家,我总要找个主子示下啊。”

“什么请帖?”明台狐疑地打开,曼丽有凑过去看。

“汪公馆?”明台抚摸着烫金请帖右下角的徽记,喃喃道。

曼丽往帖子上看去,轻轻念到:

“拜呈明公馆檐下:

鄙人于民国29年(1940年)9月24日晚8:00在海军俱乐部宴会厅举办赏月酒会,诚挚邀请明楼先生莅临赏光。”

“汪芙蕖?”明台随着曼丽的声音一路看下去,到落款时皱起了眉头。

“您看这……”哥儿也凑过来,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明台。

“我知道了。”明台想了想,合上请帖收进怀里,恢复一脸笑容,“我会瞒着大姐通知大哥的,你去忙吧。”

哥儿应一声走了,明台收了满脸笑容,和曼丽一起走进她的院子,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封请帖:“如果是一般酒会,帖子应该直接送到大哥或者阿诚哥的办公室,为什么会送到家里?我们两家关系本来就微妙,何必要闹到这样人尽皆知的地步?”

“也许正是因为关系微妙而我们家的下人又心知肚明不会传到大姐那里才会发到家里来吧?”曼丽挨着他坐在院子正中的石桌前,“听说汪家的管家这些天回老家养病去了,汪家的事是他儿子接手,一时疏忽也不一定。”

“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明台手里的请帖捏变了形,曼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她大为惊讶,人也跟着紧张起来,握住明台已经微微有冷汗的手,不安地问他:“你怎么啦?手怎么这么凉啊?要不要……要不要跟大哥商量一下?”

明台拍拍曼丽的手,示意她不要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请帖交给曼丽,自己去曼丽的书房打电话。

 

 

 

 

“明台来电话说,家里也收到一封一模一样的请帖,哥儿怕大姐看了生气,偷偷交给了他。”新政府大楼明楼办公室里,明诚看着明楼手里一片大红的东西,轻轻将电话扣上。“他不太安心,打电话来问一下。”

明楼刚刚由外面进门,一手捏着还热乎的请帖:“你怎么说的?”

“我让他不要跟大姐说,你已经知道了,会处理,不用他担心。”明诚走上前接了他手里的风衣外套抖开挂好,跟着沏茶给他端到沙发边递到手上。

明楼点点头,接过茶杯舒服地靠上沙发背,吹了吹茶叶。忽然想起什么,瞥了一眼自己丢在茶几上的请帖:“汪芙蕖……他想干什么?”

明诚撇了撇嘴看着他:“鸿门宴?”

明楼笑而不语,只管悠闲喝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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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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