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第2章您伸手点

谭宗明住院的日子宁静而繁忙，所有事情几乎全部通过邮件解决。每天看到秘书抱着一大堆文件走进病房，微笑着对他说出“谭总，这些都需要您签字”的时候他就对安迪回国滋生出强烈的渴望。但是，偶尔也有可以离开电脑和工作的悠闲时光，比如——换药。

换药是每天下午例行的一次休息，所以他必须抓住这短短半个小时的时间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于是，在深思熟虑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强硬地将给自己换药的医务人员从那个看见他就眼冒桃花的小护士换成了赵启平。

 他承认他借用身份之便找院长说了情，但那护士在换药的时候心不在焉几次弄得他疼的龇牙咧嘴却是事实。凌远实在架不住他的叨叨（好了你们只当谭凌是两个人演的吧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只得亲自去骨科给赵启平分派任务。

既然是领导下令，自然没有不从的道理，于是，赵启平每天傍晚查房结束后就带着一应工具，前往VIP病房换药；彼时的谭宗明，要么靠窗而坐，膝上放着电脑忙工作；要么靠窗而立，从落日余晖里向他回头一笑。

换药的过程宁静悠闲，甚至还有那么点儿暧昧。赵启平每每无意抬头的当口，都能撞上谭宗明温暖含笑的目光，那深邃却如寒潭的眼睛犹如黑洞，仿佛要将人就这样吸引进去，再无出头之日。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三个多月，以至于最后一天傍晚赵启平扎好绷带站起身的时候心里居然有点小失落。谭宗明依然不动声色地扣好病号服的扣子，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的小医生起身离开，不动声色地憋笑看他犹犹豫豫就是不肯出门。

“赵医生，周末去我家吃个饭吧。”终于，在赵启平即将出门的时候，谭宗明向他发出了邀请。

赵启平差点一个力道不稳让托盘从手里滑落，但他很快调整好：“我很累，周末不轮休……”

“我去凌院长办公室看过你的工作安排，你从周五就有轮休的，”谭宗明摇头，“我周五出院，安排好手头工作就来接你。”

赵启平自知推脱不掉，干脆答应下来。

于是，在谭宗明忙忙碌碌脚不沾灰地连轴转了很久、在赵启平大大小小的手术做到手抽筋的时候，周末悄然而至。

周六早上，赵启平如约到院长办公室上交本季度的科室工作总结，凌远好整以暇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翻看着，突然问起：“谭宗明找过你了？”

赵启平一愣，不过一想院长大人不到四十就人在其位该是何等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明强大，于是也不遮掩，乖乖答了个“是”。

凌远浅浅地笑，看赵启平的眼神依然颇为欣赏：“杏林分部就快建成，他向我提议由你去那边担任骨科主任医师，你看呢？”

赵启平依旧淡淡微笑，温文尔雅：“工作的事情院长决定吧，我不插手。”

这时，凌远手机震动，他扫了一眼，终于笑开，甚至有点绷不住：“行，你走吧，定了我再通知你。”

于是赵启平落荒而逃。

他实在知道谭宗明对凌远的提议是何用意——作为杏林分部的幕后民营合资人，问他要一个人的权利还是有的。

没什么能够阻挡，资本家为所欲为的猖狂。

换好衣服出了医院大门，谭宗明一身棉麻外套站在不远处的马路边，身边停着一辆白色的宝马M3。他站在阳光里，似乎是在笑，离赵启平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上了车走了大约有一个小时，直走到日当正午，赵启平终于看见一扇古朴的木质栅栏门，以及门后低调奢华小巧玲珑的复式别墅。

当然，那时的赵启平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用仅仅三年的时间看着谭宗明以扩建别墅为中心，把这里变成了及休闲娱乐、商务洽谈以及私人住宿为一体的私家庄园。然后，在三年后的纪念日那天，他拿到了这个庄园所有的钥匙。

 其实赵启平并不想来的，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于是在谭宗明把车停稳之后，他率先下车往客厅走，相当自来熟。

整个别墅寂静无声，管家的胡子和头发都已经白了，他恭敬地接过谭宗明和赵启平手里的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保姆细心地在餐厅里布置着餐具，精致的盘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红亮的大闸蟹。

赵启平站在大厅中央环视着屋内的陈设——烟灰色的窗幔、亚麻色的沙发、实木的家具和餐桌。看得出谭宗明是个品味很高的人，内墙高高的书架上，居然分出一层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一排CD光碟。

赵启平就那么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抽出一张，顿时两眼放光：“你也听德沃夏克？”

谭宗明正在洗手，闻言扬声答道：“怎么，难道赵医生以为在我们这种人的生活里，只有点钞机的点钞声作为伴奏吗？”

赵启平呡唇浅笑，有点被人点破心思的不好意思：“不是，我以为谭总会听莫扎特之类。”

谭宗明伸手越过他的肩膀抽走了他手里的CD，转身打开了吧台上的播放装置，片刻后，悠扬的乐调缓缓而出，失神间谭宗明已经递了一杯红酒在眼前：“喜欢吗？”

赵启平抬头看着谭宗明略弯的眉眼和唇角眉梢的笑意，没有伸手：“我不能喝酒，但是音乐很好。”

谭宗明杯子扬了扬：“看得出你是个会生活的人，七情六欲，总要适当放松一下的，来。”

赵启平其实很喜欢谭宗明说话时最后一个字上扬的尾音，那种悦耳其实比任何词藻都有说服力。接过酒杯时他想，难怪谭宗明能谈成那么多大生意，他总能三言两语征服人于无形。

门外响起低沉的引擎声，一听就知道是好车，谭宗明抱歉地冲他笑笑，转身往门口迎去。

赵启平皱眉，到底是为了专程向他致谢，还是应酬之余顺便为之？

“Oh my god，你怎么可以住的这么远？如果这样的话，你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岂不是都浪费在这四个轮子上了？”随着上海女人特有的软甜嗲声音进来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的美女——大约30出头，一身白色职业套装，齐肩的卷发、斜斜的刘海，眼睛大而明亮，浑身散发着精明干练的职场女王气场。

谭宗明上前三步接过她手上的提包，调侃道：“你确定是我住得远，而不是你绕了许多冤枉路？”

“嗨嗨，不许笑我！”女子的眼睛里闪着俏皮的光，略带薄嗔。

这样的戏码赵启平见得太多，于是干脆背过身去在书架前找书翻翻。不想那女孩子的视线却早掠过谭宗明的肩膀注意到他，眨了眨眼睛：“这位是……”

“哦，”谭宗明将手上的瓶装矿泉水递给她，复又说道，“启平，你过来。”

这厢的赵某人心里一万头草泥马狂奔过马勒戈壁滩——“我跟你很熟吗你叫我启平！？”但是人还是冲着那位女士笑了笑，走到了谭宗明身侧。

“介绍一下，这位是六院的骨科医生……”

“你是……赵启平医生？”没想到，她却打断了谭宗明的话。

赵启平一脸惊讶之色：“我们……认识吗？”

“你曾经给过一个崴脚的病人一张名片，那人是我邻居，”她明媚地笑，向赵启平伸出手，“我叫安迪，真名网名都叫安迪。”

“你好。”赵启平惊叹于世界的渺小，握手寒暄。

谭宗明更是皆大欢喜：“认识自然最好，螃蟹也好的差不多了，吃饭吧！”

“我不吃了，”不想安迪却拒绝着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我下个月的工作计划，你看一下，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周一就过去上班，我先走了。”

谭宗明扫了一眼，随手往茶几上一丢：“你周一早上八点过来吧，不是要换房子吗？我物色好地段了，过两天就去交款。”

“暂时不换了吧，邻居几个小朋友还挺可爱的，”安迪边说边转身往外走，“送我出山庄，你这路太绕了。”

“啪！”谭宗明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玻璃杯摔碎的声音，转身，赵启平满脸歉意：“不好意思。”

谭宗明愣了片刻，对安迪笑道：“你也太无法无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未婚妻。我这儿还有客人，叫管家送你吧。”说着，朝站在一边的管家递了个眼神。后者会意，领安迪出门。

看着安迪的车绝尘而去，谭宗明这才转身回到屋里，赵医生已经坐在桌边铺好餐巾准备开动了。

谭宗明憋不住笑了，在赵启平准备拆大闸蟹之前按住了他的手，低声说道：“这么好的手留着救死扶伤吧，”说着直起身拿着螃蟹坐在他身边，“换我来为人民服务。”

赵启平抿了抿嘴，乐得坐享其成。

“安迪是我十几年的好朋友，最近叫她回来帮我做生意，”谭宗明一边拆蟹腿一边解释，“人家为了把我的公司做大没日没夜的拼命，我这个做老板的以公司的名义给她安置套公寓难道不应该吗？”

赵启平嘴里叼着蟹腿回头看他，水汪汪的鹿眼满满的不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跟我有关系吗？”

谭宗明似笑非笑，八风不动地灵活掀开蟹壳，稳稳地放在赵启平面前的盘子里，云淡风轻地回答：“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手上的那个杯子保不住了……”

赵启平转过脸看外面的鱼池，挖起一勺澄黄肥美的蟹膏，没好气地塞进嘴里……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