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伪装者 楼诚】如遇青瓷 (2)

第1章回顾入口



(2) 一腔期许如灯灭



    而今迈步,重若千钧;蓝颜难舍,兄心难安。

   望弟珍重,静待归期;红烛再剪,雨话巴山。


阿诚从梦里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上灯,床头的烛火轻轻跃动。他看着自己空悬在半空的手,坐起,举目四顾,房间里静悄悄的,明楼并没有一如往常坐在窗前那盏灯下,抬头向他露出温暖的笑容。


额头上冷汗冰凉,阿诚呆呆地坐在被子里,回忆着刚才的那个梦。梦里,悬崖上摇摇晃晃地系着望不到头的吊桥,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他站在那里,腿肚子哆哆嗦嗦,怎么也迈不出那一步去。


缥缈如烟的雾气从对面山头飘出来,他听见明楼的声音在喊他,一声一声的,扎实安稳:


“阿诚,别怕,大哥在这儿。”


虽看不到明楼的位置,但他真的好像没那么怕了;他深吸一口气,抬脚就迈上了吊桥,雾慢慢散了,他果然看见明楼站在不远处向他伸着手、微笑着,眉宇间都是温情。


这下,悬着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他目视前方,看着明楼的脸,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他走去。


眼看他就可以和明楼站在一起、眼看他们的两手就要相合,却从山谷里起了一阵风,把吊桥吹得左右摇晃,他站立不稳,紧紧抓着两边的绳索,脚下的木板被他踩得咯吱作响。


风越来越大,呼来喝去的像鬼泣。阿诚害怕,因为明楼又看不见了,他只能一声声喊着,喊到声音沙哑,可山谷里除了他声嘶力竭的回音,什么都没有……


大哥……大哥……大哥……


他就在这样一声声的呼唤中醒来,入眼是米黄色的帐顶。


他不喜欢这个梦,就像他不喜欢现在看不到明楼。


他承认他太依赖明楼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17岁那年,天意促成巧合让他在生死一线时摔倒在他面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明楼作为他的依靠的结局。


当初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喊出那两个字的,他认得明楼的肩章,知道那意味着它的主人官位不低;他看到了他腰间的枪,也知道有枪的人不能轻易冒犯,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横竖都不会有好下场,被一枪毙命总好过受辱而死。


不过结局是真的出乎他的预料,明楼并没有对他做什么;相反的,他把他护在了身后对那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说了句:“这个人,我要……”


阿诚想他当时听到这句话时嘴里一定可以塞进一个鸡蛋,而后眼眶就一直发热。他看着面前这个1米8多的绿色军装的背影,控制不住想要流泪,因为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被人这样保护过了。


梦春堂的老板闻讯赶来,擦了厚厚的香粉的脸上满是讨好的甚至有点妖媚的笑:


“哟~~这位长官,您能看上我们阿诚那是他的荣幸,这头一夜您要是对他柔点儿啊,那也算是他的服气了~~”


老板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音,阿诚即便听过很多次也依然觉得反胃,他狠狠咬着牙,别过脸去。


明楼当然明白眼前这个年纪不小却依旧艳俗的女人话里的意思,也很惊讶到底是怎样强悍的心理素质才可以将那种事情拿到台面上说。


阿诚听见明楼叹了口气,侧头看了他一眼,低头掏钱包:“你开个价吧。”


老板立刻两眼放光,脸上肌肉抽动,香粉扑簌簌往下掉,但等明楼抬起头来时却很快恢复了扭捏作态的样子:“哎呀,我们阿诚年纪小,长官既然抬爱他,那给多少都是值当的……”


明楼眉头一蹙,又将钱包揣了回去:“别废话。”


老板看明楼脸色阴沉,手已经放倒了枪匣子上,不由得一缩头,陪笑道:“那长官您是要留宿呢还是……”


“赎了他……”


老板闻言愣了片刻,随即尖着嗓门道:“哎呀长官真是好眼力,我们阿诚啊会画画会唱戏还写的一手好字,尤其是啊……”那老板突然压低了声音,拿扇子半掩住口,凑到明楼跟前,“尤其会伺候人~~长官您要是得了他啊,那您……”


阿诚听得心里又生气又委屈,他明明连青瓷轩的二楼都没有下过,何谈伺候人,这老女人为什么要在他的恩人面前把他说的这么不堪?


好在明楼并不想和她多话,她轻轻推开搭在他胸前的那把扇子,再次强调:“你开个价吧。”说罢,他的手在衣襟上弹了弹,好像那上面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老板见状,一张脸微微垮下来,清了清嗓子,做作地摇着扇子道:“阿诚怎么说也是我梦春堂男倌儿里的头牌,要给他赎身,少于500根金条我是不会放人的。”


“500根金条!?”明楼倒抽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手里的手套也戴不进去了。


“怎么?”那老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白眼翻上了天,“长官您可好好考虑,我们阿诚可是抢手货,除了您啊,不怕日后许不到好人家儿!”


明楼慢慢转过身来,正正撞上阿诚的目光,闪闪发亮;他的嘴巴抿成一条线,双腿还在瑟瑟发抖,看见明楼转过身来看他,立马低下头去,手指绞着衣角,指节发白。


阿诚至今都还记得那种紧张感,因为他在明楼那漆黑深邃的眸子里看到了抉择。他害怕自己再一次被抛弃,害怕明楼刚才说出的那句话并不能作数,他把自己的命运交在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手里,猜不到结局。


明楼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的他深深埋下了头;然后他看见明楼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伸过来,仔细地、温柔地把他绞在脏兮兮的衬衫上的手分开。


手套是小羊皮的,很柔软,因接了外面冬夜湿寒的露气,触手生凉;可阿诚不怕,这双手至少有带他脱离噩梦的可能,总好过那些暧昧的大掌。


他微微曲着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手往手套底下藏。


明楼的手微微顿了一顿,随即轻轻地在阿诚手上拍了拍,暗暗吸了口气,转身对那老板道:“钱我明天会派人送到你手上,打今儿起你给我好好待他不准派他接客,青瓷轩上收拾妥当,派人好生伺候;如果明天我来看到他少一根头发穿一件不体面的衣服……”明楼眸色一黯,拍了拍腰间的枪匣子,“我要你的命……”


老板见明楼举动不由得吓得瞳孔一缩,随即装腔作势地挺了挺腰板:“长官可要说话算话,明天日落之前我要是见不到那500根大黄鱼,阿诚可就是别家儿爷的了!”


明楼不跟她多话,只是转过头来拍了拍阿诚的肩膀,温和道:“先安心在这里住着,我明天再来看你。”


阿诚眼眶一热,轻轻点了点头。


上司的副官正好派人来请,明楼便没有久留,只跟着来人到旁边茶座的雅间去了。


阿诚至今也不知道明楼是哪里来的钱把他赎出男倌儿的队列的,只知道从那以后整个梦春堂的人对他的态度与之前简直大相径庭,外面时不时会送些时兴的西装衬衫领带之类的进来,有时候还有画具;明楼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他熟知京剧《四郎探母》的戏,有一次竟叫人送了一套簇新的铁镜公主的行头进来。


自那之后,阿诚每晚都会把挂在青瓷轩顶楼上的那盏灯笼燃起,然后静静地在窗边站着,直站到更夫敲了三更,才合上窗子去睡。


那盏灯笼是他17岁生辰之后梦春堂的老板叫挂在窗下的,淡色的纸糊着竹枝撑起的灯笼架子,里面放着一只红烛;灯笼两边和灯笼下面垂着的小木牌两面写着他的艺名——青瓷。灯笼是每晚都会被前来伺候着装的小厮点起的,当烛光亮起,就是青瓷轩最喧嚣却也最来客满座的时候。


阿诚不喜欢看着灯亮起来,更不喜欢在灯笼的摇摇晃晃里对着那些所谓的“达官贵人”们趋炎附势地笑。但现在不同了,他总是亲自点亮了灯等着,他要等他的恩公来,他要把满肚子的感激说给他的恩公听。


自打明楼为他赎身的消息传出了梦春堂,即便青瓷轩的灯照常亮起,也不会有人到青瓷轩打搅——风月之地就像江湖,自有它的规矩。一旦风尘女子或男倌儿被赎身,那就是有主的人,他们的灯只为一个人点;即便他们从前有千般好,赎身之后其他人只可远观,不可造次。


所以,从明楼把500根金条交给老板的那天起,阿诚的灯笼,就只为明楼一个人静静地亮着。


阿诚从往事中回头,想起了那盏灯笼,他来不及穿上外衣就急急忙忙下了床套上鞋子,三步并作两步地出了卧室,奔到外间往窗下看;这一看,就像一盆带着冰渣子的水浇上了心头,让阿诚的四肢百骸都一分分一寸寸地冷下去……


那盏灯笼灭了,窗下漆黑一团,这不是什么好预兆。


明楼曾经站在那灯笼下面仰望那一团烛火,阿诚看着烛光在他的眼睛里跃动。他的表情很严肃,全程都没有看阿诚,语调平静且斩钉截铁;他轻声呼唤阿诚的名字,一如既往的温和:


“如果有一天你醒来的时候发现这盏灯灭了,我不在这里,那就是我不得不从你这里脱身的时候。”


阿诚一直以为不会有这一天,他的大哥那么镇定、那么聪明,总是运筹帷幄未雨绸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不得已、那么多的不得不?所以,他一直乖乖地点着灯,也坚信着大哥不舍得亲手将它熄灭,然而如今看来,他还是太天真……


阿诚腿一软,扶住了桌沿才得以坐下,他不死心地用目光巡视着整个屋子,从窗前的书案到窗棂,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放过。他希望明楼能给他留下些什么,哪怕是只言片语也好,但事实上,明楼的抽身而退就如他的从天而降那么突然,什么也没留下,也什么都没带走……


阿诚的唇边慢慢浮起一丝冷笑,然后自己倒了杯茶,推开窗户坐在熄了的灯笼底下,准备看看黎明前的东方是如何发白的。


冬夜干冷,凉飕飕的风割在脸上,阿诚穿着单衣坐在当风口上,外间的小厮丫鬟们都睡得死,竟也没人想着给他披一件衣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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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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