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伪装者 楼诚】 如遇青瓷 (9)

第8章回顾入口





(九) 青瓷烟缸冷如冰


  九张机,红楼一梦有玄机,血溅三尺无可期。

 十张机,满天飞雪生寒意,长兄苦心谁堪比。


夜深人静,凌晨三点的香榭丽舍大街上已经有了窸窸窣窣的人群。冬天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地来了,昨夜还下了不小的一场雪,阿诚脚下生风,靴子咯吱咯吱地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边急匆匆地朝前走,一边时不时警惕地回头看。


街对面的那家花店还亮着马灯,微弱的灯光照着一张模糊的容颜,看着像是个女人。阿诚推门进去,反身略作观察,才将门掩上。


花店对面的路灯闪了几下,后面露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影子旁边支着一根拐杖样的东西,使人猜不出影子主人的具体年龄。然后那影子在路灯下实体化,过了马路,站在了花店粉色的玻璃橱窗边。


“我好像被人跟踪了。”阿诚站在门边,看着暴雪皑皑的街道,侧头对贵婉说。


贵婉拢了拢肩上的披风,皱着眉头快步走到他身后,顺手将马灯的灯光调暗:“你觉得会是谁?”


“我不知道,最近我家里……没有来往陌生人……”


“你大哥他……”贵婉还没说完就被阿诚一把拽住闪身躲到门后,只听哗啦一声,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店门冲开,紧接着,一股劲风直扑阿诚面门。


阿诚身形一闪从花架边跃身而已,向着来人扑去,身轻如叶;


来人单手托着长长的枪盒迎面而来,向着阿诚还击,重之如铁。


但当他们彼此在马灯下看清对方的面容后,都定格在进攻和反击的最后一个姿势上,停了下来。


明楼因为扭伤没能好好休养,旧伤复发,撑着拐杖站在阿诚面前,枪盒靠在腿侧,脸色铁青;


阿诚收了脚步,眼神惊惶,瞳孔都在微微颤抖,他想要去接过明楼的枪盒,却始终不敢迈步。


“是你?”贵婉从黑暗里走出来,打破僵局。


“你早就知道是我。”


“我并没有接到和你碰头的命令。”


“我站在这儿,就是命令。”


阿诚如五雷轰顶,他只知道他的大哥是国民党的情报官员,却从不知道他也是一名中共地下党员。


当然,今晚也终于让明楼可以确定,那个温顺乖巧一心读书的阿诚,已经是一名共产主义战士了。


明楼一脚踢翻枪盒,拧开花店的顶灯,阿诚吓得一哆嗦,转身想要跟上,不想明楼猛然转身,一声断喝:“跪下!”


阿诚扑通一声跪下的那一刹那,明楼一提拐杖,也不分头面,不由分说就朝阿诚打下去;越打到后来脸色越难看,下手也越重。


阿诚直挺挺地跪着,绷着身体承受着明楼的怒火,不求饶、不服软;那架势,仿佛就在等着明楼一个血气上涌,一棍子将他打死了算。


可是明楼纵然再生他的气,又怎么舍得。


恰好这时贵婉上来抢下他的拐杖:“他是我的下线,你没有权利……”


“他是我弟弟!!”明楼将拐杖夺回来,摔出去老远,他伸手指着阿诚,眼神如刀,满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啊!?”


“大哥说,明家的孩子,不准参与政治。”阿诚咬着下唇,一字一顿。


“你倒好!”明楼说完,猛地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大哥……”


“闭嘴!”


明楼心里深深的自责,他了解阿诚的,自小在明楼面前他就玩惯了阳奉阴违的小把戏,然后玩脱了就来找明楼撒娇哭鼻子,明楼心甘情愿地给他擦屁股收拾残局。只是别的事他都能由着他无法无天,这种刀尖舔血的营生,他怎么可能允许他去掺和。


他以为,读几本侠客演义、凭着一腔热血就可以救国了?


三个人都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明楼侧身看着贵婉:“你不是在哈尔滨么?”


“组织上临时决定在巴黎多发展几个联络点,所以我提前回来了。”


“那他呢?”明楼一指跪着的阿诚。


“他是我发展的下线,代号……”


“‘青瓷’?”


“你知道?”


明楼苦笑。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很多同志都牺牲了。”


“你怀疑他是叛徒?”明楼瞥了一眼阿诚。


贵婉摇摇头:“他另有任务。”


明楼抬眼看着贵婉,后者解释道:“‘青瓷’要负责护送43号去莫斯科。”


明楼又转过身去:“你找别人吧。”


贵婉态度坚决:“非他不可。”


“我不会把我的人给你当枪使!!”


贵婉的声音极其平静:“‘青瓷’就是43号,他这次是自己送自己。”


明楼皱眉看她:“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障眼法,我们要让敌人误以为我们走的是两个人,以便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阿诚一直跪在原地,低着头不敢说话,甚至大气都不敢出。明楼看着他的发顶问贵婉:“他送过几个?”


“这次是第四个。”


“第四个……”明楼收回视线,字字如冰,狠狠砸在阿诚的心上。


事已至此,明楼自知回转无用。所以他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在想一个能够保全阿诚的万全之策。他不允许自己退而求其次,因为他不能拿阿诚的身家性命做赌注。


贵婉也看出了他的为难神色,略带歉意道:“对不起,我之前不知道他和你的关系……”


明楼冷笑:“你不知道他和我的关系你会发展他做下线?”


“明楼同志!”贵婉有点恼了。


明楼死死盯住他,目光如炬;片刻之后叹了口气:“你打算怎么办?”


“我们内部出了叛徒,每个同志的处境都很危险;这里已经被寇荣的人马监视起来了,你一定要想办法脱身,然后护送明诚去火车站。”


“你不一起走?”


“我要等我的丈夫,我们约好今天碰头。”


“万一是圈套呢?”


“那我也认了,我们约好了。”


“你这是送死!”


“他是我丈夫!我不能见死不救!”贵婉尖叫起来,那种决绝的态度把明楼一个大男人都镇住了。


贵婉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将滑落到臂弯处的大红色披肩拉到肩上裹好,抬起头来深深看着明楼:“‘青瓷’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你一定要将他送出去,好好培养他。”


“这不用你操心。”明楼烦躁地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贵婉走到阿诚面前,弯腰将他扶起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微笑着安慰他:“跟你大哥去火车站,先去柏林,那里会有人负责接应并护送你去莫斯科。按照计划,你应该会被送往伏龙芝军事学校学习,我期待你成为一名优秀的军官。”


阿诚看着他,鼻子一阵阵发酸,眼底泛起一阵阵潮意;他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走进了漫天风雪里,摇摇欲坠。


这个披着大红色披肩的女子走出了花店的门廊,在刚刚步入马路中间的时候被人在暗处一枪爆头,仰面跌倒在雪地里;她的红色披肩在寒风中飞舞飘落,盖住了脑后汩汩而出的血污。


王天风提着枪从对面废弃的大楼里走出来,寒风吹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就在他转脸看向花店的那一刻,店门哗啦一声响,门上粉色的玻璃四散碎开,变成粉色的玻璃花。明楼提着狙击枪从里面走出来,押着一脸惊吓的阿诚;阿诚的手向后反绑着,只穿了一件衬衫,被明楼推搡着向前走。


到了贵婉的尸体旁,明楼当他的腿弯就是一脚,阿诚一个趔趄,跪在了雪地里。


“说!说错一句,我要你的命!!”明楼的枪上了膛,抵在阿诚的太阳穴上。


阿诚的脑子里一片茫然,眼里全是白色的雪、红色的血,就在刚刚,他亲眼看着“烟缸”在自己面前牺牲了,他差点落入一个血腥的杀人陷阱。雪珠子混着寒风往他的脖子里钻,他冷、他怕,他瑟瑟发抖、牙齿打战,他看着盛怒之下的明楼,喉咙发堵,眼泪全蓄在眼眶里不敢滑下来。


但是,他也清楚地知道,他要活下去,也必须活下去……


他仰头看着漆黑的枪管,看着明楼错综复杂的眼神,突然明白明楼为什么要扒掉他的外套——一个不怕死的人是不会抖如筛糠的,只要他怕死,就不会干送死的营生。身体在寒冷环境下本能的颤抖就是他“怕死”的表现,明楼这是在铤而走险,为他铺一条生路。


一个顽强的革命者是不会在敌人的枪口下瑟瑟发抖求生乞怜的,更何况一个年轻的中共党员;除非,他只是一个凡夫俗子。


他跪在那里,一点点往明楼身边挪,眼睛里汪汪全是泪,将滴未滴,满满当当:


“先生,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大哥、大哥,我只是来送盆栽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明楼慢慢合上眼睛,一拉枪栓再陡然睁眼,当心窝子踹了阿诚一脚:“你送盆栽要到凌晨三点来送,编这种谎话骗谁呢!”


王天风在他们不远处站着,枪垂在身侧,静观其变。


“她……”阿诚咳嗽着艰难爬起来跪好,往尸体上看了一眼,“老板跟我说今晚有事要到凌晨才回,叫我晚点再送免得不得进门放在外面冻坏了……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也知道,我经常抱着很多盆栽半夜出门……我也带您来过这儿……我只是勤工俭学……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王先生救命……救……”


明楼再次拿枪狠狠抵住阿诚的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哥哥!”阿诚往前一扑,死死拽住明楼的裤腿,仰着脸看着他,汪汪的泪水终于从湿漉漉的眼睛里簌簌而下,“哥哥……哥哥饶命……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明楼将手上的枪托往上抬了抬,皮鞋底狠狠地碾碎脚下的冰碴子。他看着阿诚的眼睛,叹息着说:“别怪我……”


“哥哥,别……”阿诚拼命摇头,泪水涟涟。


明楼的手慢慢移向扳机,却在抠住扳机的那一个一转手腕,调转枪头,转身与身后的王天风错身而过:“你来处决。”


“混蛋。”王天风恨明楼要自己做恶人,拿着枪走到阿诚三步远的位置站定,“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手上有没有一本《红楼梦》,玫红色皮质封面的那款?”


被这么一问,阿诚一下子就蒙了,一脸茫然地点点头:“有,但那是先生给我买的,我20岁生日的时候就买了。”


王天风一愣,扭头看向身后的明楼,他穿着黑色的羊绒大衣,当风口站着,可以看见雪珠子接连不断地割在他脸上。


王天风托起了枪,明楼听到他拉枪栓的声音,闭上了眼睛抬起头。


王天风叹了口气:“别怪我……”


“王先生,求求您,我真的什么都……”


“砰”的一声响,金色的子弹从枪管里呼啸而出,擦着阿诚的耳朵飞过。弹片擦破了他的外耳,血珠子渗出来,火辣辣地疼。


王天风放下枪走到明楼身边:“行了,孩子还年轻,慢慢教。”


明楼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呼出一团白雾——王天风总算是相信了阿诚的话,相信了他的所见所闻。


他转身脱下大衣,快步地奔到阿诚身边把他裹住,半蹲在地上查看他的耳朵,叹了口气:“好好的做什么勤工俭学,大哥又不是养不起你。”


阿诚咬着唇,眼泪流的更凶了。


明楼把阿诚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叮叮当当地开过来,中统头子于謦斋的心腹、哈尔滨市公安局副局长寇荣趾高气昂地坐在马车上挥舞着鞭子:“到最后,还是我杀了‘烟缸’……”


他话没说完就被王天风一枪打中眉心,瞪着眼睛从马车上滚下来,仰面趴在雪地里。


“你杀了他!?”明楼搂着阿诚,一脸惊诧。


“他杀了‘烟缸’,我们杀了他,所以还是我们杀了‘烟缸’,”王天风收了枪,帮着阿诚解了绳子,“难道要留着他回局座面前告我们的黑状?”


“你要让他们黑吃黑?”


王天风干脆利索地上了马:“你好像变聪明了。”


明楼看着他,无奈地摇摇头,携着阿诚钻进了马车。


王天风一扬鞭子,吆喝一声,马车又叮叮当当地走远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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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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