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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恕X陈亦度】 仰望我,追求我 22 【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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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年前,1984年的夏天,仁合医院的职工宿舍里,庄恕的母亲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盖着白布,被人七手八脚地抬出来。他哭喊着被人掐着腰扛走,手颓然向前伸着,无能为力。

他们说,妈妈打错了药,害死了人,所以,这是在“以死谢罪”。他们说,妈妈一时大意,妹妹走丢,所以,这是在“补偿”妹妹。

可是,妹妹是他弄丢的呀。

28年间,他一直记得母亲穿着碎花棉布衬衫,深蓝色的确良裤子,斜挎着一个水泥灰的帆布包到处申诉的样子。他一直记得傅博文畏畏缩缩的眼神、记得修敏齐冷漠的脸,和那些躲避母亲如躲避瘟神一样的人。28年间,相信母亲的人越来越少,漠然视之的人越来越多。庄恕在区区10岁的年纪,突然懂得了大人的冷漠、医生的绝情。

可他最后做了一个医生,一来,养父庄爱华救他于垂危,教养于终生;二来,他也认为身临其境,才能探知最原始的真相。

然而如今的境地是,“仇人”就在眼前,可他却向仇人病危的女儿伸出了上帝之手。

所以说凡事哪有什么绝对、哪有什么公平。

陈亦度静静地听他讲完那段往事,以第三人称的角度。最后,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庄恕:“无论修彤是否存活,你都是伟大的。无论是作为一个人,还是一个医生。”

“这‘伟大’能换来我母亲的清白吗?”庄恕苦笑。

陈亦度犹豫片刻,伸手覆上庄恕的手背:“他总会得到教训的。”

庄恕看着他,眼神中满满的都是不相信。陈亦度站起身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20年前,我爸和莫凡的爸爸在一次车祸中同时丧生。两个人的车对撞,莫凡的父亲从驾驶室飞出,当场死亡,我爸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后也撒手人寰。那个时候莫凡的奶奶年纪大了,照顾他已经很吃力,所以我妈就把他接过来抚养。我们一起生活、一起读书、一起考上大学、一起去美国……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待,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直认为我爸才是害死他爸爸的元凶。”

庄恕的瞳孔微微扩张,脸上显出惊讶的表情。陈亦度和他对视一眼,笑了一下:“如今DU集团遇到点麻烦,他终于得了机会出手,可他大概永远不会知道,如果不是我故意‘放水’,他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拿到DU集团?”

洗碗槽里放满了水,碗碟在水里碰撞,发出乐调般的声音。陈亦度隔着一层洗洁剂的泡沫找到庄恕的手握住:“所以,为什么不顺其自然,给你们彼此一点时间呢?”

庄恕一只手抓着一只碗,侧过脸来看了他一下,淡淡地问道:“如果你是莫凡,你还会这么坦然吗?”

陈亦度愣住了。

显然,他不会。

“你现在需要一点事情来转移注意力。”陈亦度将他慢慢拽到水池前,捧着他的手在水龙头下清洗干净。庄恕偏头看着他垂眸,专注地将他的手指穿过庄恕的指缝间,然后拿了一条毛巾包住他的手仔细擦干,向客厅望了一眼,“休息一下吧,看看电视、读读书,然后睡一觉。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说着,紧紧握住庄恕裹在毛巾里的一双手,摇了摇,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庄恕木然在沙发上坐着,背影挺直。陈亦度一边刷碗,一边透过镂空的屏风看着他僵硬的背影。他完全可以想象庄恕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茫然的、隐忍的,浓烈的悲伤从眼底汹涌而出。他不流泪,却往往比流泪更伤悲。

再有1天,院办对于“超低温疗法”的处理意见就要下来了。陈亦度悄悄向陆晨曦问过,也许结果也不会太好。那段过去他没有参与也无法参与,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更没有立场贸然去找当事人。陈亦度手里举着碗,忧虑地望着客厅里那个背影,默默地做了一个决定。



他瞒着所有人约了谭宗明在咖啡厅见面。

他跟谭宗明,是以往的恋人关系。曾经轰轰烈烈、曾经纠缠不清、曾经面红耳赤、曾经分崩离析。

谭宗明是一个不是人生导师胜似人生导师的角色,从生意、到生活,从人性、到感情,他都能掰开了揉碎了,把最内在的、最真实的、最黑暗的、最残忍的展示给你看。

陈亦度为行业氛围所致,很多时候有点浪漫主义,所以日子久了,难免冲突。

谭宗明是一个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矛盾体,一个有着“抓钱手”的生意经。分手之后冷静下来陈亦度也会想,他生意做的那么大那么好,见过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的确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才能在虎视眈眈中守住身家。

有时候他想,如果当初也能这么通透,也许他们现在很好。

水流声传来,侧目见谭宗明站着,微微低着上半身给他续咖啡。

白衬衫、黑西裤,西装外套还搭在手上。他认真地看着咖啡流入杯子,眉目柔和。

陈亦度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有事?”简单的两个字,淡笑着问出,带着点疏离。

陈亦度垂眸片刻,抬起头来,含着笑起身:“没有。”

“你确实不应该以现任的困境向一个身在局外的前任寻求帮助。不过你在需要帮助时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我很荣幸。”谭宗明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漫不经心地喝着咖啡。

陈亦度顿住脚,转过身来。

“你坐着。”谭宗明架着二郎腿,上半身微微向后靠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好整以暇,胸有成竹。

他总是这个样子。

微微一咬牙,陈亦度心一横,还是回去坐着。

“你永远无法让一个不想认错的人认错,正如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谭宗明从盘子里翻过一只倒扣的杯子给他换了咖啡,“我的意见是,让当事人暂时放弃这件事。”

“不可能。”陈亦度叹了口气,摇摇头。

“一味的固执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如果一个人享受了救命之恩还不会结草衔环的话,再怎么斗争也是徒劳的。”谭宗明放下咖啡杯,语重心长地说。

“你置身事外,当然可以说的这么轻松。”陈亦度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冷冷地说道。

谭宗明笑出声来。

陈亦度疑惑地看着他。

“我来见你,本就不是置身事外的态度。”谭宗明摇着头,遗憾地说。

“真的没办法了吗?”陈亦度靠近桌子,焦灼地低声问道。

谭宗明笃定地摇摇头,语气中肯:“医者医人,易如反掌;医者自医,难如登天。”

说完这句话,谭宗明在陈亦度的眼睛里看到了绝望。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拍了拍陈亦度的手背,挽起外套出门。

陈亦度坐在沙发上,埋着头。

回到家的时候庄恕不在,去隔壁敲门也没有人。打他手机,不在服务区。

陈亦度有点慌张。

回到家的时候,陈妈妈却意外的来电话,亦度啊,小恕刚才来看我啦,榆林县发生地震,他去参加救援啦。你们是不是吵架啦,我看小恕不太开心的样子……

听着耳畔熟悉的絮叨,陈亦度的心沉到谷底。榆林地震,8.1级,余震不断,伤亡惨重。以庄医生救死扶伤为天职的性格,只能期盼上天眷顾。

有句话,叫你想自裁时正有一把刀砸在你头上……

救援长达一个月,这一个月里,庄恕没有电话、没有信息,陈亦度一边默契地不去联系他让他分神,一边提心吊胆地等消息。

消息来了,无关庄恕,有关修敏齐。他在一次救援过程中遭遇余震,被活埋在垮塌的教学楼下。被挖出来的时候,修敏齐浑身是血,已经死亡。

后来听说,修敏齐参加救援是以个人的名义去的,没有通过任何人。

这期间有新闻称,国家卫生局接到医学界泰斗修敏齐的来信,信中详细论述28年前教唆时任仁合医院心胸外科主治医师傅博文销毁证据将医疗事故致患者死亡的责任嫁祸时任仁合医院心胸外科护士长张淑梅致其自杀身亡的全部过程。

也许,修敏齐早就替自己想好了出路。

一个月后的一个温暖的下午,救援队回归,陈亦度早早地等在医院大门口,看着满载医护工作者的大巴到医院门口,看着一波波劫后余生温暖柔情的笑脸从车上下来。他们拥抱、叙话、牵手、谈笑,喜极而泣。

直到车门关上也没看见庄恕的身影。

陈亦度下车,打断了陈绍聪和杨羽的卿卿我我。

“医院的解聘通知今天下来,他直接从榆林县叫了车接他的车去军用机场了。”憋了半天,扛不住陈亦度的逼问,陈绍聪坦白从宽。“他说他想出去走走,等他平和下来,会回来找你的。”

“去哪儿?”陈亦度耐着性子,劈头一句。

“非……非洲……”陈绍聪嘀嘀咕咕。

陈亦度骂了句脏话,一轰油门调转车头,直奔郊外的军用机场。

军用机场大门外,天高云白,庄严宁静。木栅栏两旁两个持枪而立的哨兵军姿端正,全副武装。一辆迷彩的吉普从身边开过,快到栅栏门的时候停下来,车门开,庄恕从副驾跳下来,向他走来。

陈亦度站在阳光里,盛气凌人的,庄恕微微眯起眼睛。

走到跟前尚未站稳,陈亦度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庄恕默不作声,满脸阴郁地看着他。

“不告而别?一去不回?”陈亦度冷笑着,单手插着兜,“良心发现才下车,还是看见我,觉得躲不过去了?”

庄恕抬起头,声音略微有些沙哑:“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这座城市怎么面对突然了结的过去,也许我需要一个更艰难的环境去学着释怀、学着放下。”

“那我呢?”陈亦度的肩膀沉下去,突然问道。

“那里不适合你。”

“谁问你这个!”

“亦度,我喜欢你,甚至这长久的日子以来,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了你。所以我不能总是这么心事重重死气沉沉地介入你的生活,也许去了一个希望渺茫的地方、扮演一个给予他人希望的角色,日子久了,我就能慢慢地忘记过去,重新开始……”

“歪理。”陈亦度冷哼一声,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留下要么带着我。”

“你这是无理取闹!”庄恕皱着眉,低声发火。

“你这是自以为是!”陈亦度拔高了声音,毫不客气地反驳。

然后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庄恕,”片刻后,陈亦度叹了口气,“虽然你40岁了,又老、又矫情,还老爱端着。可是……可是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的过去我已经错过了,现在连未来也要我错过吗?”他上前一步,右手拽着庄恕右手的两根手指,死死攥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军用飞机从头顶的天空隆隆飞过,留下白色的痕迹。

庄恕叹了口气,肩膀一塌,伸手将陈亦度捞到怀里,不服气地说道:“谁40岁了又老又矫情又爱端着,我有那么差吗?”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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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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