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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诚】 留住你一面 (章六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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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众不同的恋情如同风浪行船,摇摇晃晃、如履薄冰、小心翼翼。那时候正是战争如火如荼的时候,明家那样的赫赫世家,总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先生大半辈子殚精竭虑,小心维护着明公馆一草一木、明家的亲属宗族,没有一天安生。可即便如此,还是不能避免有心人钻了空子。

都说明家是一块肥肉、一条大鱼,人人都想置之死地,分而食之。先生常说,明家明哲保身已是不易,有我和他站在风口浪尖已经足够,实在不想再有别的人去涉险。我估计后来他知道弟妹们都走上那条凶险的理想之路,心里没有不喟叹的。

先生这一生疲累的很,竭尽全力用一己之力去护住一方小家,一片国土。我原本也不是什么胸怀大志的人,所思不过三餐温饱,逃离烟花间那是非之地。直到我遇见他,我才知道这世界除了有一句话叫“先礼后兵”,还有一句话叫“先天下,后齐家”……

 

 

 

 

“我听说,明先生家里有一大部分资金是放在汇丰银行的?”

南田这话一出口,明楼就知道在她心里自己与这事脱不了干系。本着开门见山少惹事端的原则,明楼半真半假告以实情:“家父英年早逝,明氏企业现有长姐执掌。因着和老行长多年的关系,家姐在汇丰银行开了一个保险柜,不过放些首饰和应急资金罢了。”

明楼笑说着,南田洋子微微前倾着身子,仔细观察着明楼脸上的表情。她坚信相由心生,人的内心波动总会多多少少地显示在脸上。可明楼脸上的笑容就如同一块严丝合缝的人皮面具,优雅的、温润的,成天挂着,似乎与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寸皮肤融为一体。南田洋子皱着眉头,苦寻无果,只好展眉一笑靠回沙发:“看来,明先生一心扑在上海经济的复兴上,很少过问家里的事情。”

明楼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南田课长,人都是有一定惰性的。如今家姐雷厉风行,我也乐得做个逍遥子。再说,您和汪主席以及周先生对我是如何看重,我心里也还是有数的。承蒙看得起,又怎么好辜负呢?”

南田瞥了他一眼,客套地扯了扯嘴角。明楼微微一皱眉,二郎腿也撤下来:“不过我很好奇,南田课长为何……急匆匆找我来说这个?”

“明先生不知道吗?”南田洋子撇过头来,困惑地看着他。

明楼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耸了耸肩道:“我应该知道吗?”

南田洋子想了想,有点抱歉的意思:“那大概,是汪处长的工作疏忽,没有向你汇报。”

空气安静了片刻,传来明楼一声轻蔑的冷哼。

南田洋子的眼中立刻浮现出不满。

“哦,请南田课长不要误会。”明楼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快起身致歉,“我只是觉得……”他垂眸,无奈地笑了一下,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觉得汪处长还是一如当初心智不成熟,以为做了南田课长的高徒,就可以免去很多事。”

明楼这话,具有很强的语言艺术。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感叹,却极具杀伤性——一方面,他暗示了特高课在新政府只手遮天的狂妄,完全忽视了特务委员会作为情报部门在新政府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他将话题的对象直接指向南田和他自己,暗示南田和自己处于不同的部门,不该插手情报部门的工作流程,让汪曼春直接跳过他这个主管情报的人直接行动。

南田洋子是何等聪慧的人。

“这次实在情况紧急,也是我的疏忽,不该擅自动用明先生手下的人。”她的神色缓和了些,招手让明楼回座,“还请明先生不要见怪。”

明楼摇了摇头,重新掀起二郎腿,大衣的衣摆在膝盖上抚平:“到底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眼线,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死在金库里?”

南田洋子摇摇头,叹了口气:“我也很遗憾,汪处长带人赶到现场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但是……”这么说着,她收住话题,眼尾扬起一丝坏笑。

明楼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还是一脸严肃而不解地看着南田洋子,静候下文。

“现场有明显的打斗痕迹,地上发现了除那个眼线之外的另一个人的脚印。据银行的工作人员反应,事发时段有一个人拿了钥匙和私章到金库开保险箱。而那个眼线,就死在那个保险箱旁边。”

明楼认真听着南田洋子的陈述,垂着眉毛,眸子跟着心眼一起转。她的语气没有任何意有所指的意味,甚至有那么一丝茫然、一丝毫无头绪,真的像是在和他商议。明楼想了想,二郎腿又架起来,靠在沙发上。

“我是否可以理解成,南田课长今天把我叫到这里来,是因为怀疑开这个保险柜的有可能是我明家人?”

说这话的时候,明楼脸上虽然带着笑,但神情倨傲。南田洋子稍稍愣了一下,摇头笑道:“明先生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地毯式排查,每一个在汇丰银行有私人保险柜的人,都是我们的调查对象。”

“是每个在汇丰银行持有私人保险柜的新政府要员吧。”明楼理了理衣角。

南田洋子的脸色阴下来。

“我们自然相信明先生和您家人的为人,但还是希望您配合我们工作。”

“南田课长想让我怎么配合?”

“明董事长在汇丰银行有一个私人保险箱?”

“……南田课长,”明楼站起来,以俯视的角度看着沙发上端坐的南田洋子,脸上阴云密布,眼中如蒙薄冰,“您的问题问的这样直白,就推翻了您之前所有的搪塞和铺陈。我不知道这……‘情报’……”他微微抿着后槽牙,将“情报”二字咬的重了些才说出来,“是谁给您的……但我想说的是,我明家虽不是什么富商巨贾的门第,细碎银两还是有一些的;家姐虽也不是什么经历传奇的商人,经商心得总也是有一点的。我明家虽然比不得别人那么高的门楣那么雄厚的财力,可别说区区一个保险柜,就是十个,也是开得起的。如今不过汪处长门下死了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南田课长就说出这样含沙射影的话来,未免太有损情义了吧?”

这一番话平平淡淡,却说得南田洋子脸上很有些难堪。她撇过脸去,干干地笑了一声,这才倾身给明楼面前的杯子里续上热茶,伸手比了比茶几后面空着的沙发位置,道:“明先生不要误会,我只是随口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不瞒明先生……”南田洋子抿一口水,半倾的茶杯后面一双丹凤长眼又阴暗起来,“据可靠情报,汇丰银行金库里的有些保险箱不是一般的保险箱——有些人以存放贵重物品的名义,向共产党和国民党的联合抗日前线传送物资……”

正润喉的明楼一怔,转过眼神来看着南田,再度配合地惊讶了一下。然后,又冷笑一声。

南田洋子大惑不解地看着他。

明楼不紧不慢地晃着茶杯,笑道:“这样严重的罪名,一听就是汪处长的功劳。”

“我劝明长官还是不要掉以轻心。”

“那南田课长希望在下怎么做呢?”明楼把茶杯放下。

“我已经特批汪处长调拨人手下去监视了,还请明长官不要多想,等待结果吧。”

明楼眼底压抑多时的一团怒火终于升腾起来,南田看到,手搭上了腰间的配枪,人也挺直了上半身。

四目相对,这一切明楼看在眼里,心里冷冷地笑。

“也包括我明家?”他质问道。

“我们做事,自然是一视同仁绝不偏颇的。”

“多久?”

“尽快。”

然后彼此僵持,气氛仿佛凝固。明楼知道干耗无异于自绝经脉,于是谢了南田的茶,往自己办公室来。

他料到阿诚应该在等他,办公室门推开,阿诚果然侧坐在办公桌斜对面的沙发上,呆呆地看着笔筒里那支派克金笔,连明楼走到身边都未曾察觉。

明楼站着,两根手指覆在他打结的眉间:“发什么呆呢?喜欢那笔我给你买支新的就是了。”

明诚抬起头,从他的手指缝里看他:“家里……”

“突然多了些不速之客?”

“我听说了……”

“不过就是个保险柜而已,指不定谁家都有。”明楼笑笑,拍拍他的肩膀,把自己用的紫砂杯子端起来,里头的红标宋聘是走前才沏好的,这会儿还是温的,正好解渴解忧。他递给明诚,自己坐在他斜对面,“左不过只敢捏软柿子,校长家里也是有的,他们难不成也敢去查?”

“我有种预感……”明诚紧紧捏着杯子。

明楼不接他的话,他知道明诚的预感是什么。没有什么情报能让汪曼春这么兴奋,兴奋到废寝忘食地监督在一线,整整三天没来以任何名义和他会面。他不希望这预感成为现实——提着脑袋谋未来的事情太苦太险,搭上一个阿诚已是迫不得已,别再有其他人掺和进来才好。

“先生……”

明诚目光灼灼,明楼脑子转的飞快,冷静理智。几乎就在一瞬间,他站起身穿上刚刚脱下来的大衣外套:“我去一趟汇丰银行,你别声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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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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