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伪装者 楼诚】如遇青瓷 (7)

第6章传送门



(七) 长姐如母心如玉


五张机,街前偶遇人渐稀,四目交错心下疑。

六张机,人后一句知心语,可比开天洪荒力。


1934年的香港,是一个距离战争还很远的地方,租借遍布的香港街头,各国使馆和布防官兵来来往往的巡逻。这里的太阳还没有被炮弹的黑烟遮蔽,依然温暖明亮;这里的咖啡还没有被刺鼻的血腥污染,依然悠悠飘香。人们依旧歌舞升平享受生活,好像他们生活的地方,就是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火车到站,阿诚跟着他负责护送的那个人下了车,与此同时,明楼也走出了机场,前往皇家酒店稍作安顿,准备晚些时候去香港大学。

阿诚提着他和那个人的行李一踏进酒店的门就看见了明楼,他整个人定在了那里,盯住明楼的方向,心跳骤然加快。

被护送的同志觉察出他的异常,也带着警觉而疑惑的目光向柜台方向看去。

“你认识那位先生?”

“那是我大哥。”阿诚这样说着,干脆心一横提着行李往前台走去,越走头越低,直走到明楼身侧喏喏道:“大哥……”

明楼其实早察觉背后有异样,也早知道那脚步声属于阿诚,所以此刻只是填好信息卡,转身来淡淡道:“刚才看对面有个人像你,没想到真是你。”

阿诚像个孩子一样低着头,皮鞋尖踢着行李箱的边缘:“我……我看见你给我留的字条了……”

其实阿诚接到护送任务后连公寓都没有回,为掩人耳目只是草草地去学生公寓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就踏上了赴港的列车,怎么会看到明楼的字条?他这么说是因为他知道,明楼和他如果出远门都会给对方留条告知,这是两个人的习惯。

谁料明楼却侧着脸,一边从前台小姐手上接过钥匙一边淡淡道:“出门太急,我没来得及给你留条,”他看了看房卡,想了想还是叮嘱服务员换成高级套房,“本来还想拿了房卡之后打个电话到学校让你的导师转告你,现在看来不用了?”

阿诚闻言心又提到嗓子眼,脸上火烧火燎的,心里全是谎言穿帮的紧张和愧疚。

明楼却没发作,只是将房卡递给他:“回房去,我一会儿过来找你。”

“我是和同学一起来的……”阿诚小声说道。

“回房去!”

阿诚无法,暗地里偷着给背后的同志递了个眼色,那人在第二组柜台领了房卡,自己先走了。

阿诚拿着明楼给的房卡心不在焉地回了房,房间档次很高,真皮的沙发、红色的天鹅绒窗帘、花纹精致的地毯踩上去就显出深深的脚印,没有一点声音。房间里是宽大柔软的双人大床,客厅里的红木茶几上摆着时鲜水果和热气腾腾的咖啡,然而阿诚却一点闲适的心情都没有,他的心两头悬着,一边为自己同志的安全,一边为明楼隐忍不发的情绪。

他跟着明楼的时候只有17岁,这些年下来不说对他了如指掌,最起码也是十之八九。明楼这个人有泰山崩于前不为所动的镇定,也有怒发冲冠却不动声色的涵养,他可以怀揣着猜忌和不信任与你谈笑风生,可以怀揣着信任和真心与你相知托付,可以怀揣着目的和决心与你交易合作,甚至可以衣着得体一本正经地在他面前说着不入流的私房话……

明楼这个人是多变的,这个人从不会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但他的喜怒哀乐,从来逃不过阿诚的眼睛。

所以,当明楼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自觉地膝盖一弯,跪在地毯上。

明楼侧脸看着他,面色平静:“我今天不打你,你自己说,为什么逃课?”

阿诚踌躇道:“我请假了……”

明楼猛然一转身,阿诚吓得一哆嗦:“我就请了今天一天,明天就回去……”

明楼俯视着身前跪着的阿诚,看着他由于紧张绷成直线的肩膀,想着他也许已经雾气蒙蒙的眼睛,心忽然就软下来——这孩子到底比不得明台顽劣。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

明楼就这样在心里把自己说服了,叹了口气,弯腰将阿诚扶起来,就势给他揉了揉腰:“还疼吗?”

阿诚抿着嘴不说话,只是摇了摇头,看明楼的眼神还是怯怯的:“大哥,我陪一个同学回家,他妈妈病了,现在他到家了,我明天就回去。”

阿诚说的每一句话明楼都不会质疑,因为他知道在他面前,这个孩子不会说半句假话。

也许阿诚已经不是个孩子了,但明楼愿意一辈子把他当孩子看。

两人在沙发上坐着,明楼仔细地给阿诚削苹果:“既然来了,就别急着回去,我们先去看看明台,再回上海一趟,回来再接上明台一起到巴黎。”

“您回上海,为什么带着我……”阿诚不喜欢上海,那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觉得扎眼。

明楼削好了苹果递到他手上,侧低着头,轻轻地回道:“大姐要见你……”

苹果太大,在阿诚指间一滑就滚落到地板上,掉在明楼锃亮的皮鞋边。阿诚慌乱地捡起苹果,放下也不是、吃了也不是,在手里反反复复地颠来倒去:“大姐她……”

“据大姐说,汪曼春知道了我们的事,一气之下跟日本人走了,她想了想,觉得既然注定无法改变,那就坦然接受。”

“我又能以什么身份回去呢?”阿诚低着头笑,语气却是伤感的。

明楼笑:“我们也就糊弄糊弄大姐,你以为上海滩上军官买小倌儿的故事能逃得过谁的耳朵?”

阿诚猛地抬头,眼睛瞪得老大,明楼拿宽慰地眼神回应他,温和道:“只要你跟我回去,今后就算是我明家的一份子。我堂堂明氏长子,也不过就是说一些收了个管家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以变相堵住悠悠之口,我倒要看看,谁敢说三道四。”

“大哥……”

“在明家,我还是说了算的,”明楼又重新剥了橘子放到他手里,“大哥在这儿,你放心……”

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两个人各自无话,安心休息,第二天准时到港大明台宿舍。

阿诚和明台在阿诚18岁的时候就见过了,那个时候明台16岁。所以,一见面明台就打趣他:“呀,多年不见,阿诚哥长大了。”

明楼一听,沉着脸骂道:“没大没小。”

阿诚连忙笑着圆场:“小少爷也长高了,更精神了。”

明台朝着板脸的明楼吐了吐舌头:“这是什么称呼?大哥,你们不是已经……”

明楼作势张口要骂,被阿诚及时拦下,转了话锋道:“我们只是路过,来看看你,一会儿的飞机回上海去。”

明台眼珠子一转,一脸同情地看着阿诚:“不会是大姐召见吧?”

阿诚无言,点点头。

明台耸肩,宽慰道:“该来的总会来的,我站在你们这边。”

阿诚一脸感激:“谢谢小少爷。”

明台嫌弃道:“你又来。”

明楼终于插上话:“我把阿诚以管家的身份带回去,这种称呼,有的时候用得上。”见明台不再说话,便又补充道,“大姐说,让我接你回巴黎去。”

“啊!?”

“啊什么啊,我替大姐看着你,你即便成不了什么大气,也不至于犯什么大错!”

见明楼的脸又拉下来,明台一缩头,认命地收拾行李去了……

 

 

阿诚一路上都惴惴不安,到了明公馆院外却意外地平静和淡然。他跟着明楼走进客厅,明镜身着紫色丝绸旗袍,外罩一件紫色开襟毛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听到脚步声,放下报纸抬起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一眼。

明楼自进门起就保持着微笑,坐在明镜身边嘘寒问暖,阿诚垂着手,远远地站在一边。

明镜当然知道明楼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醉翁之意不在酒,只问了明台的近况便伸手端起了茶碗,揭开杯盖后楞了一下,继而面朝厨房:“阿香,给我泡杯茶来!”

丫鬟应声之际,明楼暗暗给阿诚递了个眼色,后者眼疾手快抢在丫鬟之前奉茶到明镜面前,毕恭毕敬道:“大姐,您喝茶。”

明镜自然是有意打开话匣子的,见阿诚此举,心下的芥蒂便减了几分,想着也是温顺听话的孩子,再说也是跟定了明楼才愿来看她脸色,太过强硬反而不好看。却又不想表现的太过好说话,于是只是接了茶碗,抬眼的功夫都省了:“我也查了查你,也是家道中落的苦命孩子才沦落到那种地方。既然是孤儿,又答应了明楼冠了我明家的姓,那就也算是我明家的人了;是明家的人,在外面就要顾及明家的脸面,什么事不能做、什么话不能说,心里要有数,要是失了分寸,丢的可是你大哥的脸,知道了吗?”

阿诚一直垂手听着,见明镜这样问,心里放心不少,听话地回道:“大姐教育的是,我记住了。”

自己的同胞姊妹,明楼自然最了解,他知道大姐虽说脾气火爆,但到底心软;如今这态度,自然是为阿诚的遭遇动容,心里也算是接受了他作为明家的一份子,于是趁热打铁道:“大姐如今又多了个弟弟照顾,您都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明镜冲他翻了个白眼,看着阿诚道:“过来坐着,我有话嘱咐你。”

明楼就势给阿诚让了位置,回书房去了。明镜打量着阿诚,发觉也是个气度不凡英姿俊俏的孩子,眼睛里总是带着温柔带着软和的神采,也难怪明楼会喜欢。叹了口气,她作势给他理了理衣领:“明楼也大了,他的很多事情我也做不了主;你跟着他的时候多,要替我好好看着他,别叫他惹出什么乱子。你们出门在外,好好照顾自己,明楼他有偏头疼,你要记得嘱咐他吃药。”

阿诚静静地等着她说完,才微笑着点点头:“大姐说的话,我都记着了;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大哥的。”

“你也别怪大姐当初对你苛刻,说到底也是我不够了解你,不够……不够了解汪曼春,如今我既然认了你,也就拿你当一家人看待,若是骂你,你可千万……”

“大姐,您能许我回来我就很感激了,我从小孤苦伶仃的,多个人管我,我还巴不得呢!”阿诚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要明镜接受他不容易,明楼一定做了不少的工作。他也知道明镜是个善良的人,只要她过了自己心里这个坎,就没什么问题不能解决了……

夜里阿诚替明楼拿好睡衣嘱咐他去洗澡,自己擦干了头发窝在被子里放空了脑袋瞪着天花板。明楼进房间的时候只看见他兜着被子,盖到鼻子以上,整个人只留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外面,傻愣愣地看着顶灯。

明楼好笑地掀了被子躺进去:“发什么呆呢?”

“大哥,我今天好高兴哦……”这一刻,明楼觉得身边的阿诚只有三岁。

“都多大了,撒什么娇,好好说话。”明楼摇摇头,嗔道。

阿诚翻了个身,直勾勾地看着他:“从今天开始,我就有家、有家人了。”

一句话说的明楼心里一疼,耳畔已经传来阿诚均匀的呼吸声。看着他安静地睡着,明楼突然觉得,他这一生最正确的决定,就是不顾市井俗人的质疑将阿诚带出了梦春堂……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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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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