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伪装者 楼诚】如遇青瓷 (18)

第17章回顾入口



(十八) 长夜沾湿何由彻



其实明楼这么多年并没有什么软肋可言,他只是重情重义而已;所以在家里他会自动负责受气受冤枉,在外面当然是毫无道理的护短,护阿诚的短。然而在大姐把鞭子落在阿诚身上那一刻,明楼终于明白什么没有软肋的话,都是打脸的话。


明镜大约也惊讶于阿诚的举动,但她不想做出动容的表情。她知道这是原则问题,该不让步的,就不能让步。但她还是放下了鞭子,射在阿诚身上的目光也没有那么锐利了,语气还是严厉的:“你护着他干什么?他这样的人,在我面前可以说‘身在曹营心在汉’,在汪精卫面前可以说为新政府抛头颅洒热血,在汪曼春面前他就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她看着明楼,声音提高了些,“对不对!?”


明楼并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不卑不亢道:“大姐,您今天无非是想证明明楼是否清白,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当心伤了身子。明楼自小受姐姐教养,从来只知道精忠报国,哪里敢狼狈为奸;大姐若有怨直接找我就好,阿诚还年轻,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你一口一个精忠报国,何以证明?”


“时间可以证明。”


“要多久?”


“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或者更久。”


“你要是说谎呢?”


“父母在上,若明楼今日有半句假话,日后但凭姐姐家法处置,绝无怨言。”


“好!”明镜将手里的马鞭拍在桌上,盯着他的眼睛,“今天阿诚也在场,就让他做个见证——如果日后让我知道你真的做了汉奸,我就当着父母的面……打断你的腿!”


“是!”明楼垂头,眼角的余光看见明镜转身给父母上了三炷香,绷直的肩膀也慢慢塌下来,知她心里虽然狐疑,但并没有一开始那种盛怒。自己的为人她从来都是了解的,刚才那番话,他不能保证明镜全部相信,但可以保证她至少相信了一大半。


“大姐,阿诚还流着血呢。”明楼支起了腰杆,看着明镜阴郁的侧脸,不慌不忙地说道。


明镜单手支在那张黑漆八仙桌上,无力地挥了挥手。


明楼扶着阿诚站起来,对着明镜的背影欠了欠身:“大姐,我们先走了。”


明镜没有回头,依然弯着腰,手撑在桌子上望着那根精致的马鞭发呆。


明楼书房的卧室里,阿诚坐在沙发上单手脱着西装马甲,明楼站在靠墙的组合柜前找药。


“你觉得大姐会相信你的话吗?”阿诚皱着眉头,艰难地把受伤的手臂从马甲里退出来,任由它顺着后背滑落在沙发上。


明楼拿了碘酒和棉签放在茶几上,人直接在茶几上落座:“大姐虽然情绪化,但到底是个聪明人,即便不太信,也不至于完全不信。”说着,他伸手去解阿诚的衬衫扣子,后者一偏身子躲过,撇嘴道:“我自己来。”


明楼的手停在半空,挑了挑眉,调笑道:“怎么,还怕我看啊?你还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吗?”


阿诚一愣,心里狠狠把明楼鄙视了一番,明楼却在这档扳着他的肩膀把他的身子正过来,慢条斯理地把衬衫扣子一粒粒解开,然后慢慢抬起受伤的手臂,牵了牵那块染红的衬衫布料。


“嘶……”阿诚皱了皱眉,倒抽一口凉气。


明楼的手触电似的缩回来,在那块红色上吹了吹,举目四顾。


“找什么?”阿诚疑惑不解。


“剪刀。”明楼轻轻将他的胳膊放在他的膝盖上,起身继续四下看着。


阿诚抬手一指:“下三层,左边一格。”


明楼蹲下身拉开抽屉取了剪刀坐回原位,将阿诚的手移回自己膝盖上,看了阿诚一眼,手里的剪刀移到他的肩膀处停住:“别动啊。”


话音刚落,才买没几天的衬衫就给开了个扣子,明楼势如破竹伸手一带,刺刺拉拉的裂帛之声在伤口不远处戛然而止。


阿诚的身体瞬间绷得紧紧的,看着那块红色的眼神也变得紧张起来。


他素来怕疼,这点明楼清楚。倒不是说他矫情,只是少年时期遭受了太多毒打,心理作用总是加剧了生理疼痛。


所以,明楼并不急着撕开那只袖子,他只是好整以暇地又把扣子扣好:“我明天要回一趟军校。”


“‘毒蜂’约你见面?”


“蒋介石和蒋夫人途径黔南军校,慰问。”


阿诚皱眉:“那也应该是周佛海去啊!”


“周佛海素来与戴笠不和,他自然不会去蹚这个浑水,给蒋介石去了电报,称病。”明楼阴沉着脸,将棉签蘸饱了碘酒,“他不去,我这个机要秘书就不得不跑一趟啦!”


“需要我去吗?”


“第三战区战况吃紧,蒋介石这次恐怕是为了给我和‘毒蜂’施加压力来的……”明楼顿了顿,“如果我没料错,‘死间计划’会提前实施也很难说……”


阿诚猛地抬起头:“那明台……”


明楼皱了皱眉,食指靠近嘴唇,往门外望了望。


阿诚会意,心也像被针扎了似的,五味陈杂:“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把明台……”


“所以你在家里,千万千万……”


“你放心,我会稳住大姐的……”阿诚心下沉重间,明楼干脆利索,刺啦一声撕开了粘在伤口上的衬衫布料。


“啊……”疼痛火辣辣的直往心里追,阿诚不由得呻吟一声,额头上起了薄汗。


明楼拿干净软布蘸了清水小心翼翼地将伤口擦洗干净,拿蘸饱了碘伏的棉签慢慢地擦,间或轻轻地吹着冷气。凉风喷在皮肤上让灼烧感慢慢散去,阿诚浮躁的心思也平静了不少,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地问:“不能争取吗?”


明楼取了纱布覆在白嫩嫩的口子上,再拿绷带仔细捆好:“蒋介石这个人你不了解吗?”


阿诚无话,只是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待会儿帮你收拾行李。”


“我走之后,汪精卫会派人暂时代理我的工作,这期间你不用听他调遣,你的任务是……”


“寸步不离地守着大姐,并且嘱咐阿香从今天起扔掉所有的报纸。”阿诚没心思管撕破了的衬衫,他坐在那里看着明楼在床和衣柜之间穿梭,心里没来由的特别恼火,“但愿‘疯子’别提起第三战区的事。”


“还用‘疯子’提起?”明楼停下往行李箱里放衣服的动作,侧身看着阿诚,“你回上海这段日子,这脑子倒是越过越回去了?”


明诚听了这话知道明楼心情不好,便沉默了。明楼黑着一张脸,草草收拾了几件衣服,直起身来:“我们三个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让大姐知道。如果‘死间计划’提前,那么一切都等不到我们对明台表明身份的时候了,所以……所以如果明台逃不掉,你就按我之前说的,不管以什么理由,一定要送大姐回苏州……”


“那你呢?”明诚抬起头来,眼里汪汪一滩水。


“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保全明台……”明楼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明诚,眼神无比坚定,“我们两个只是站在悬崖边上,而蒋介石的突然袭击就意味着……我们要提前把明台从悬崖上推下去……大姐能容忍明台掉下去吗?”明楼走到落地窗前,窗影浮动,月色朦胧,他眯着眼睛,月光笼罩着他的身影,清寒孤寂,“或许当初我应该听你的话,将他救出来;那样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局面——他一毕业,我就要亲手用一封电文将他推向没有硝烟的战场,看着他去出生入死而无能为力……兄弟做到这个份儿上,我们还算什么兄弟吗?”


阿诚看着他,话说的铿锵有力:“你们不是一般的兄弟……”


“对……”明楼转过身来看着阿诚,月色在他眼里泛着光,“我们不是一般的兄弟……我们是上下级……”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明楼松开了紧咬的牙关。


“大哥……”阿诚看着他,声音有些沙哑,“如果明台真的被捕,你打算怎么保全他?”虽然心里模模糊糊有了答案,但他依然问出口。


回答他的,是明楼的沉默。阿诚的心倏然一沉,强装平静站了起来:“你明天要出差,早点休息吧。”


明楼皱眉看着他:“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


阿诚背对着她,浑身绷的紧紧的:“我晚上睡相不好,会影响你睡眠的……”


话没说完,明楼已经走到他跟前,长臂一揽便将他圈在臂弯里:“你让我一个人,睁眼到天亮吗?”


“大哥……”阿诚的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鼻子发酸。


明楼自然知道他在胆战心惊什么,轻轻拍着他的背,语气里带着诱哄的情愫:“没事,没事的,你要相信我的后路够平坦……”


明楼松开他,看着他一剪眸子里汪汪一湖清泉,狠了狠心还是道:“‘死间计划’一经启动便无可回头,万一……”


“没有万一……”阿诚坚定地摇摇头。


“你听我说……”明楼摇摇头,他两手掐住阿诚骨形清晰的肩膀,尽量让自己平和冷静,“万一不得不用下下之策保全明台,你千万不可贸然行动,记得一定要照顾好大姐和明台,带他们……带他们回延安……”


“没有万一!”他倔强地提高了声音重复一遍,心里却已经有了“下下之策”的雏形——他自己的“下下之策”。


“丧钟提前敲响,敲钟人……已经迫不及待了吧……”明楼松开他,再次走到窗前;明诚站在他身后,微微低着头,眼神中闪过一抹决绝之色……


月色已经西沉,黎明前的黑暗正将这个繁华生动的上海滩一点点吞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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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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