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一个人想要永远地在一个人心里站稳脚跟,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就是往那个人最痛的、最在乎的地方入手。谭宗明对季白,用情至深是真的,可他掌握着季白对于失而复得的珍惜和对得而复失的恐惧来延长真相大白的时间,也是真的。
就像明泽惠子说的,他只是想借用季白对他的那一份眷恋和信任来让自己永远地置身事外。
听起来,多么自私,多么残忍。
可谭宗明和季白心里都清楚,就算将来执手相看两厌,他们这一生都有一段放不下的“三年前。”
别指望能力强的人态度好,别指望预谋已久的事代价少。
谭宗明伤春悲秋,谭宗明苦苦挣扎,谭宗明心力交瘁,谭宗明心志坚定。
而此时,郑婉芝如他所料,正在泄密。
恩维斯听完了“海龙号”总数据硬盘的去向和目前的形势,半响没有说话。他轻轻抚摸着轮椅轮子上的外胎花纹,呆呆地看着窗外药圃里的罂粟花。片刻后,他眼睛眨了一下,微微向后侧着头:“你有什么想法吗?”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硬盘在谁手上而又不能智取,倒不如直接豪夺。”郑婉芝慢慢转动着视线,眼角染着笑意。她微微侧脸向恩维斯的方向,涂着玫红色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慢慢地说着。
“怎么豪夺?”恩维斯的声音高了些,侧过脸来的角度也大了些。
郑婉芝施施然上前,俯身凑到恩维斯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你是不是只会用这个手段了?”不料恩维斯嗤笑道。
郑婉芝一愣,继而失笑,摇了摇头:“我给人的印象是一介女流,虽济世救人,却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动作太大,会暴露的。恩维斯先生您要知道,自从身为‘渔民’的您‘倒台’之后,‘白鲸’就不存在了。如果动静太大被国安盯上,我的生死倒不足挂齿,可是Wolf先生他……”
“如果洪少秋不肯跟你合作而硬盘又不在张西洋身上,你怎么办?”恩维斯的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平复了情绪,继续问道。
“杀了他。”郑婉芝神情阴下来,冷冷地回答。
“那岂不是鸡飞蛋打?”
“如若拿不到硬盘,放他回去我们必死无疑,要么被国安抓住,要么被K集团的人暗杀。倒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倒了张西洋这棵大树,我们两家就都没了指望。得不到就毁掉,这是您教我的。”郑婉芝走上前来,站在恩维斯身边,也去看那一丛罂粟,“若我们不幸为张西洋陪葬,则和K集团两清。如果我们不幸被抓,那么只要K集团一旦对M集团出手,我们在里面就立刻松口拉他们下水。”
“就凭你?会对我如此忠诚?”恩维斯的语气充满怀疑。
“为什么不呢?”郑婉芝看着他,微微歪着头,“我们都是做情报生意的,生意都是做生不如做熟。更何况我还是先生您的就属,我相信只要我足够有诚意,先生您一定不会亏待我的,是吗?”说毕,她甚至走到正对恩维斯的位置,向他施了一礼。
“我真该告诉你的新东家好好防着你。”恩维斯盯着她折下去的腰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会蓝岸书城2楼总裁室里,谭宗明和明泽惠子还保持着一开始的姿势,一个坐在旋转椅上合目思忖,一个靠在桌沿上,交叠着伸长的双腿,歪着头盯着自己的上司看的失神。
口袋里猛然的震动让她肩膀一颤。收回旖旎神思,食指碰了一下耳麦。凝神听了片刻,转过脸来看着已经半躺在向下倾斜的椅子里长腿架上办公桌的谭宗明道:“郑婉芝刚刚见过恩维斯先生回来,提出绑架张西洋夫妇。”
“恩维斯同意了?”谭宗明闭着眼睛,唇角牵起一阵轻蔑的笑意,向左右两边缓缓摇晃着椅子。
明泽惠子点点头:“据监听的人刚才回话说,郑婉芝的意思,如果拿不到数据,就撕票。恩维斯也默许了。”
“你看,跟我预料的分毫不差。”谭宗明终于笑出声来,“叫人留心一下她行动的时间和场地布置,如果不出什么意外,她应该会伙同傅万琳。拨一批人跟着她,可以省很多事。”
“可是洪少秋他不一定配合,毕竟事关国家机密。”明泽惠子皱起眉头。
“张西洋快65的人了,虽不是亲生的,可也就只洪少秋这一个儿子。多年恩养,洪少秋不是亲儿子也是亲儿子了。以他的性格,会让张西洋夫妇身处危机却置之不理?”谭宗明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睁开眼睛。
“你也是恩维斯先生多年养大的,怎么不见你和他……”
谭宗明猛然看向她,目光深沉却冰凉。明泽惠子目光一闪,起身出去。
季白回到国安指挥室,闷声不吭地上了楼。赵寒趴在工位前,转着眼睛一路看着他回到办公室关上了门。正要跟上去却见洪少秋起身顺着他的路线也上去了,便笑了笑坐下来,继续盯着监控视频。
洪少秋轻轻推开季白办公室的门,后者背对着门坐在办公桌后面,端着个铁质保温杯慢慢地喝着。呼吸间,洪少秋闻到了很浓的咖啡香气,足足有2包的分量。洪少秋摇了摇头,不动声色地走到季白身边将杯子从他手里抽走。
季白回过神来,见是他,忙别过脸去。
可洪少秋还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他眼里的红。
“怎么了?”洪少秋沉着眉毛,没脾气地把一杯咖啡还给他,“少喝点。”
季白没有接杯子,反而侧过头来看着他:“我请求秘密监视谭宗明。”
洪少秋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季白回过脸去,声音有点唵哑:“别惊动任何人,我自己去。”
“总要有个理由。”洪少秋慎重地说。
“我怀疑他和黄薇薇的死有关,这个理由够充分吗?”季白说着,嘴角挂着一丝苦笑。
“你有什么依据。”洪少秋叹了口气,抓过桌上的证物袋在他眼前抖开,“别告诉我是这个子弹头。”
季白猛然抬起头来瞪着他,然后眼中慢慢泛起水光,缓缓地低下头去。
“季白你听我说。”洪少秋叹了口气,按着季白的膝盖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仰着脸,眉头微蹙,“我们是国安,每一个行动都事关重大。也许你的猜测和怀疑都是有依据的,但你要记住,谭宗明作为盛名在外的企业家、作为国家功臣,不管他的‘复活’是否为人所知,都不该由你来把他暴露在社会镜头之下。”
季白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洪少秋站起来,垂眸跟他对视,眼中毫无波澜:“他能从3年前那场浩劫中死里逃生,足以说明他的实力不可小觑。如果你的猜想属实,此时单枪匹马披挂上阵,就是最危险的,毕竟没人能保证他不翻脸。”
“他不会对我……”
“如果你的猜想属实,那么你和他已经势不两立。你去披露他的勾当无异于生剥逆鳞!”洪少秋加重了语气,“说句你不能接受的话,你们分开了3年,你怎么保证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少秋……”
洪少秋正待要说什么,手机响起来,一接起,是一个很可爱的萝莉音:
“洪少秋,你的父母都在我这里,想要他们活命的话,回家取了硬盘来换!”
洪少秋一时有些愣神,细听之间电话里果然有母亲的低声哭泣和张西洋制止他前去的声音,于是沉声道:“我并不知道你说的硬盘在哪儿,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谈……”
“谁有时间跟你慢慢谈!”那边厉声喝止住他的话,冷笑着说道,“硬盘在张西洋书房的保险箱里,密码我已经发给你了。我告诉你,1个小时之后,拿着硬盘按照我们给的路线到帆船中心的废旧厂房来。逾期不到的话……你就等着给你的爸妈收尸吧!”
洪少秋还要说什么,对方却已经挂了电话。
反身间季白已经站在他身后:“怎么了?”
洪少秋望着他,眼神有几许焦虑、几许沮丧:“他们绑架了我爸妈……”
季白大惊,但片刻之后冷静下来:“对方的条件呢?”
“他们想要……”洪少秋的喉结动了动,“他们想要‘海龙号’总数据。”
与此同时,玉林路26号别墅,谭宗明坐在沙发上发愣,明泽惠子疾步匆匆地走进来:“先生,找到郑婉芝绑架张西洋夫妇的地点了。”
“在哪儿。”谭宗明闭着眼睛,八风不动。
“帆船中心附近的废旧厂房二楼,国安已经收到了消息,已经在整编人员准备出发了。”
“季白去了吗?”
“去了。”
“现场布置呢?”
明泽惠子抿了抿嘴,踌躇着不说。
谭宗明睁开眼睛,疑惑地望着她。
“据跟她的人回来说……她在废旧厂房二楼的一个大厅里预埋了TNT。具体的数量……还不清楚……”
谭宗明从沙发上滕然站起。
“先生……”明泽惠子绞着两只手看着他抄着手掌在沙发前来回踱步。终于,他转了个圈,背对着明泽惠子,然后猛然一转身:“去,叫钱守成去自首,务必要在半路把季白拦回国安去!”
“先生!”
“去!”
明泽惠子一跺脚,还是转身出去。谭宗明的皮鞋尖轻轻踱着地面,眉头紧锁地坐下来。安静的客厅里,居然可以清晰地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都多久没听见这么鲜活的心跳声从自己的胸腔里迸发出来了,呵。
此时的国安局,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张西洋夫妇被不明身份的份子绑架的事,立刻全员出动部署营救。正准备出发时,一辆黑色越野冲进大门,尖锐的刹车声里,一个中等个子穿着黑色短袖T恤的男子从车上下来,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走到季白面前,盯着他说道:“黄薇薇是我杀的。”
季白瞬间瞪大了眼睛。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