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楼诚】 留住你一面 (章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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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确定关系又分离,这对恋人们来说是有点残忍的,尤其是对先生这样千辛万苦才得了我首肯的骄傲人。我想我可能有点矫情了,在他人眼里,“明楼”二字是千般的好万般的妙,是毕生的追求永远的梦。可这两个字于我,无异于千般的纠结万般的为难——相见的愉悦与分离的艰难让我深知自己已经深陷其中,而这深陷不是迷迷糊糊地——我在清楚地知道这段感情背后的现实于我将是万重枷锁时,却还是一步一步陷进去。

他走那天我没去送行,为此他次次来信、次次埋怨。说我是天生地对他冷情对别人热心,半球的分离都不值得我挥手相送。他说他在机场里没看见我是怎样怎样的失望,我为此常常只回复他一句,许久不见,你还是这样斤斤计较。这句话,远比解释诸多要见效。

我怎样去送他?以什么名义?那夜我若不速速离去,难道就能使他打消离乡的念头?当他融入那个泱泱荣耀门庭生辉的大家庭时,我们之间尚未公开的秘密总是让我深深地慌张和恐惧,我想过无数次大白于天下时明公馆的样子,我尚不能确定我是否能够坚持到那一天、熬过那一天。

先生说,我这一切的胡思乱想,总归于我对他只有三个字——不放心。

 

 

 

 

明楼是第二天早上9:00的飞机,周五,阿诚课表上是满当当的课。明楼对王天风是满心的不满和埋怨,为这不人道的航班时间。但他也知道军令如山,家国大事之前儿女情长只能放一边。明氏母女对于长子大弟不能在家过元宵颇有惋惜,明锐东是个理性的人,喝住太太将滴未滴的泪,叮嘱小厮们好生收拾行李。

飞机即将起飞的时候,人群涌入登机口,涌入送别台,明楼一边听着耳边母亲和大姐轮番絮絮叨叨叮嘱,一边向人群涌入的方向望。登机口人员催着检票时,明楼也没看见阿诚的身影。他颇有些失望,没想到阿诚真的如前夜分别时所说不会来送。坐到舷窗边之后他百无聊赖地想,也许他和阿诚之间真的不平等,不平等如他对阿诚的热情得不到回应、阿诚对他的迁就转化不成柔情。

他曾一度怀疑阿诚是不是不爱他。后来他把这话问出了口,阿诚本来花好月好的一张脸“刷”的一下垮下来,甩手就要回菱花胡同去,大姐看出来,把明楼狗血淋头地骂,吓得他再不敢提这样的混账话。

可不就是混账话,一个人要怎样爱你,才愿意守着你消耗大把青春,操持你的衣食住行;一个人要怎样爱你,才能与你殊途同归,为了你们共同的的家国信仰替你出生入死;一个人要怎样爱你,才能看着你和前任逢场作戏而一度容忍;一个人要怎样爱你,才能在你口不择言之后,还能选择原谅。

阿诚能。

明楼也曾反思自己,阿诚自始至终对他放心吗?他自始至终对得到阿诚有把握吗?没有。阿诚是个独立到一个人可以所向披靡的人,没有人能主宰他,也很难承担起接受他爱意的责任,可明楼自信他能。明楼是个盛名在外的公子哥儿,即便真真假假已不作数,阿诚都听在耳里,可明楼不自信他不介意。

可我也说过,明楼总是错误的估计了阿诚、估计了自己——如果他在意,就没有之后的风风雨雨,共度一生。

飞机落地的时候,明楼关于阿诚千丝万缕的情绪也戛然而止。巴黎机场外没有人接机,他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去到国民党特务机关最高司令长官戴先生亲自给他在香榭丽舍大街准备的落脚点。

再次回到巴黎,异乡犹如故乡。明楼没有叫车,就这样闲庭信步地走在街头,和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点头问好、往街边须发皆白弹唱着手风琴曲子的老者身边地上的帽子里放一张法币、伸手摸摸仰头望着他笑的孩子金黄柔软的发顶……然后,他在圣母教堂前的一块空地上驻足。

他还记得那天突降大雨,比这初春沾衣的微雨猛烈酣畅的多,他就是在这里遇见手忙脚乱却依然光芒四射的阿诚;他为他拾画撑伞,他说谢谢先生。

想来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异国他乡的两个东方人,匆匆一面,而如今却成了相爱的人。眼前一切都没变,阿诚不来,旧地竟也空着。明楼垂头,心里又升起遗憾来——他真想这时候阿诚就在他身边,他可以侧头望见他温柔浅笑的脸。然后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样,该多么美好。

明楼收起满心叹息,雨大了,他钻进店铺外的屋檐,在临时休息站买了一把伞,加快脚步赶往王天风交给他的信封里装着的地点。

法国巴黎香榭丽舍大街23号别墅——乐土。

戴先生到底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永远是一副慈悲为怀的假象。明楼心中冷笑。

 

 

明楼到达法国的时候,上海正是傍晚。浦东民立中学的画室里,阿诚呆呆坐在讲台上等着最后一波学生交静物临摹作业。曼丽咬着笔头从宽大的画板后面观察他,笑眯眯的。下课铃忽然乍起,阿诚瞳孔一收,回过神来。学生们三三两两走来,将画纸落在讲台上,和阿诚说了再见,背起书包出门。曼丽是最后一个走的,阿诚背着身在讲台边把画稿整理完之后她才磨磨蹭蹭地把自己画的东西递给他。阿诚接过来看了,思忖着说:“光影关系还是把握不好啊,你那个位置,后方阴影应该是最大的。”说着,他把画稿放在最上面夹进画册里,见她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看了一眼门外等着她放学等的急跳墙的明台,疑惑道:“还有事?”

曼丽点点头,笑眯眯地从身侧的学生包里摸出一封信来。

阿诚极度惊讶——这小丫头到底想些什么。

明台极度受伤——居然当着他的面给带教老师递情书!

曼丽看着阿诚的表情,心中通透,眼神明亮透着机灵:“这是我大哥托我带给您的,他今年恐怕很难回家,课时费先给您。阿诚老师,”曼丽将书包拨到身侧,凑到阿诚身侧抬起下巴,调皮地眨了眨眼睛,“那我们双休见啦!”

阿诚待要细问,曼丽已经出门拉着明台跑出很远。他站在讲台边,有些失神。曼丽那句“今年很难在家”让他印象深刻。明楼走前只说远行,他最大的失误,是连归期都没问。他总觉得应该给明楼最大的自由和自主,却忘了他自己要怎样获知他的消息。

一别经年,远渡重洋,这中间的变数,他要如何控制、又怎能控制?

直到晚上从浴室出来躺在床上时,阿诚才想起拆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沓纸币,远超出年度课时费的总额。阿诚把钱抽出来,果见下面还有一张信纸,他不自觉微笑——这才是明楼的风格。

到桌边取了灯,阿诚靠在床边就灯读信。鹅黄色的灯光印着他光洁的面庞,闪着暖光。

阿诚,吾卿:

“还未提笔,已经想你。奇怪,我们明明刚刚见过,我也刚刚到家。天快要亮了,离乡的钟声已步步紧逼。希望曼丽不要忘记将这封信转交给你,那时,我应该已经到了巴黎。我想我不会急着先去相会老友,而是旧地重游,你还记得吗?那个广场。我想一切应该都没有变,如同我对你初见时便萌生的情谊。你若同行该多好,那样我们就可以携手回忆当初……

阿诚,心有主的人,如何愿意远行啊!你可知道,“天涯若比邻”的自我安慰对当事人来说是怎样的折磨?

言未尽,纸已完。我偏不拥抱你,所有的思念与不舍,等再会时向你讨还。”

灯花爆跳时,阿诚也读完了信。依然是揉着酸涩的眼睛,无奈地笑。他能想象明楼写这封信的样子,写一句,笑一笑,就像是在他面前玩笑得逞时得意洋洋的样子,挑着眉毛,眼中光彩熠熠。阿诚想着那样子,笑容却慢慢消失,周围一点声音也没有,除了灯火的“嘶嘶”声,静的可怕。人生独来独往这些年,他第一次感到孤独。

他将信笺收好,原封不动地装回去,夹在那本《西方经济史》的扉页。

从书架边回来,他铺开许久不用的信纸,给钢笔装满了墨水。

夜还长,反正也不急着睡……

 

 

 

远在千万里外的明楼若是知道阿诚挑灯给他回信,想必一定满心的欢喜从纹路笑开的眼角溢出来。但他此时只能把私事收起,站在一座魏巍府邸的院门前等人开门。

这里是法国华人聚居区,面前这座奢华的别墅是法国华裔富商霍仁启的公馆。明家与霍家素有生意往来,明楼此次前来,一是为拜访家族故交,二是受大姐明镜所托,向霍仁启转交一件东西。

说起这件东西,着实让明楼有些不解。据明镜自己说,她托他给霍仁启带的是一张医治顽疾的偏方。药方不足为奇,怪就怪在上车前明镜一再叮嘱药方一定要准时送到,不得耽误了霍先生的病情。

明楼心里存了个疑影,直觉这不是普通的药方,可他又不便私下拆开蜡封查看,着实让他盯着手里的信封看了好久。

“明楼先生,好久不见了。”正出神时,铁艺院门的另一边出现一张英俊的微笑的混血面庞,居然是霍仁启先生亲自来开门。

“霍先生早,听说您病了,受家姐所托来看望您。”明楼微微颔首,得体微笑,不着痕迹地将手里的信封收进西装兜里,“您还好吗?”

霍仁启侧身让门,瞥见明楼的小动作,装作不见,咳嗽了几声:“多谢明董事长记挂,我还好。”他手臂向里微微伸展,“明楼先生请。”

明楼欠身行礼谢过了主人,待霍仁启关上院门后才跟着他一起进了开阔的院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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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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