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庄恕X陈亦度】 仰望我,追求我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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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余晖倚窗。橘黄色明亮的光晕里,整洁狭窄的病床上,两个高大的身影窝在一起。庄恕连白大褂都没有脱,只蹬了鞋子,向左边侧躺着,身子微微弓着,好把自己塞进面积有限的病床里。陈亦度就躺在他身边,脸朝外,背对着他,紧挨着,脊梁骨贴着他的胸膛,发顶挨着他的下巴。

这个姿势很暧昧,但两个人都很难受,却能让彼此的体温以最快的速度相互感染和交换。庄恕将被子往陈亦度的肩上拉了拉,手臂环到他腰上,陈亦度又往他身上贴了一些:“我总觉得,骨子里凉飕飕的,是不是贫血。”

庄恕皱着眉,手臂又收紧了些,低声说道:“你流了很多血,这几天过去就好了。”

“你给我做手术的时候,怕吗?”陈亦度轻轻问他,声音里带着笑。

“怕呀……”庄恕也笑,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可那种时候,我也顾不上了。”他往前凑了凑,下巴贴在陈亦度头顶,“好在,结果还好。”

“说明你不是个庸医。”

“幸好我不是个庸医。”

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声里,敲门声响起。庄恕艰难起身,开门见Tiffany一脸心急火燎地站在门外,反身关上了门。

“那个,庄大夫,我听说我们陈总他……醒了?”Tiffany试探着问,伸着脑袋想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看。

“是,”庄恕下意识挡住,“但现在出院不现实,也不可能。”

“不不不他现在不能出院,”Tiffany片刻愣神之后摇头如拨浪鼓,“也请你们医院对他已经醒过来的事情守口如瓶,千万别走漏消息。”

“是出什么事了吗?”思量片刻,庄恕决定还是多嘴一句。

“现在的DU集团正是当风口上,他这个样子,肯定没有精力招架那些如狼似虎的记者。”Tiffany神色担忧,终于从玻璃上收回目光,“庄大夫,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庄恕垂眸,身体下意识向着背后的那扇门挡了一挡:“他现在,人很虚弱。能不打扰他,就尽量别打扰他。”

Tiffany抿了抿唇,点点头:“那好,有任何事情您给我打电话。如果……如果他好一点,麻烦您转告他,就说他妈妈一切都好、公司暂时也还撑得住,叫他好好养病。”

庄恕点点头,侧身向病房里看了一眼。

Tiffany补交了一个月的住院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护士台,庄恕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回到病房,陈亦度再次陷入昏睡,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眉间都是倦容。这一刻庄恕的心无比的柔软,就像天边随风而逝的云朵,片刻不能着力。

他知道他该让Tiffany进来看看,让她作为下属,来向上司聊表关切之心,叙述业之艰难。可是一方面,他实在不愿意看到陈亦度为他身后那样一个繁杂的企业所累,唯恐Tiffany进了门便带来了蜂拥而至的烦忧和十万火急的状况。陈亦度与DU集团,如同父子、如同亲人,如今这样的局面,以陈亦度的性格,他断然会立刻起身拔掉针头,拖着病恹恹的精神和躯体去挽救DU集团于水火。庄恕现在想要的,是让他在这片刻的安宁里修生养息,暂时能不过问的,就不要过问。

替陈亦度调整好点滴的速度,庄恕在护士台复核了病例,叮嘱值班护士一定要注意各床情况。安排好一切后,一天的忙乱让他回到办公室的脚步有些沉重。他在门口按了按眉心驱逐了困倦,这才推开了门。

办公室里的不速之客,却犹如寒风吹得他清醒,如利剑刺的他痛心。那个消瘦而苍老的背影,他陌生,却又熟悉。阴云在他看到这个背影的那一刻迅速又笼上他的心头,这些年,它们一直不曾散去,而这一刻,它们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那阴云,叫做仇恨。

听到动静,办公桌对面那个人扭头起身。他看上去70有余,目光略显浑浊,精神依然矍铄。他面带微笑,微微佝偻,干瘦发稀,脸上带着微笑。

那种在庄恕看来惺惺作态的、丑陋之极的微笑。

庄恕慢慢地进门,顺手把门带上,他知道,他此刻的脸色一定难看至极。

而面前的这个人,已然伸出一双半根错节干枯蜡黄的干瘦的手,声音沙哑地寒暄道:“好久不见,庄大夫。”

好久不见,多么讽刺。庄恕在心里冷笑。

他伸手握上,语气平淡:“好久不见,修院长。”

修敏齐,仁合医院终生名誉院长、中国国家医学研究学会副会长、心胸外科医学协会副主席,这个集多重荣耀于一身的人,时隔28年,再度站在了庄恕面前。

谁能想到,这个德高望重的老教授、这个看上去慈祥和蔼甚至有点单薄的古稀老人,其实是一个为了自己的声誉和前途,不惜牺牲掉一个护士的前途、家庭、甚至性命的人呢?

但如上种种,真的就在眼前这个人身上同时发生,而那个无辜的护士,就是庄恕的生母——曾经的仁合医院心胸外科护士长,张淑梅。

一对“故人”,就这样在时隔28年后再度相对而坐。一个脸色阴沉,胸中愁苦翻涌怨怼绵绵;一个目光平静,神色略带焦灼强装镇定,深藏不露。

“修院长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庄恕舒了口气,身子向前倾了倾,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

“我想,庄大夫你知道我女儿的情况。”修敏齐快速地扫了他一眼,微微垂眸。

他女儿?庄恕拧眉,遍寻回忆。

哦,杨帆提起过的,那个现年25岁的、患有严重先天性心脏病的姑娘。

修彤。庄恕默念着这两个字,在心里哂笑,他早该想到的。

“她现在已经开始多器官衰竭,需要尽快进行心脏移植手术,而这方面……我知道,这方面您是专家……”修敏齐抬起眼来,青筋盘横的手轻抚着老式手表的表面,清了清嗓子,好像有些尴尬,“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希望……如果有供体,能否请你……主刀为我的女儿进行心肺联合移植……”

冷笑攀升到庄恕唇角。

天道好轮回。

“这个病例我曾听杨院长说起过,严重的心脏病引起心肺功能衰竭,如果有优良的供体的话,移植对她来说的确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修院长,这个手术,远在我能力范围之外……”

“我看过你在美国加州医院的所有手术录像,3年前你成功做过一例跟彤彤相同情况的手术并且非常成功。”修敏齐语气平和地、却有点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庄医生,事关我女儿的性命,我是不会贸然来找你的。”

“好,那我们暂且先抛开这个不谈。”庄恕微微向椅背上靠去,脸色依旧阴沉,语气却很平和,“即便我现在准备充分,能够立刻为你的女儿做手术。那么供体呢?你能在有限的时间内找到供体吗?我说远在我能力范围之外,指的不仅仅是我的专业能力,还有很多外在因素,包括供体和所在医院的医疗条件。3年前那台手术,我的团队是全加州乃至全美国最顶尖的医疗团队;我的助手,是加州医科大学首席博士生导师唐纳森先生。修院长你想一想,以仁合现在的医疗条件和医疗环境,手术的成功率会有多高?你也说了,这关系到你女儿的性命,所以如果没有完全的准备,我不能接这个手术。”

“是不能接,还是不想接啊。”

修敏齐突如其来的语句,扑的庄恕一时语塞。他盯着修敏齐颧骨高昂的脸,慢慢站起来:“那修院长觉得,我是不能接,还是不想接啊?”

“庄教授,你是个医生,治病救人救死扶伤是你义不容辞的职责。彤彤的病属于你的专业范畴,而你完全有能力治好她,为什么不试一试呢?”修敏齐也站起来,与他隔桌对峙,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修院长,我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个医生。”庄恕微微抬着下巴,说的掷地有声。

“我们现在在谈论的,是一个医生该做的事情!”修敏齐终于有点激动了,他眼角微微发红,追着庄恕的目光,“你作为一个医生,在你专业能力能够满足患者救治需求的情况下对病人见死不救,这有违一个医生最基本的医德和底线!”

“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跟我谈医德的好像就是你吧,修院长!”庄恕终于忍无可忍地吼道,心底犹如火山喷发,一阵阵炽热烘烤得他无比焦躁。

冲口而出的话堵得修敏齐哑口无言,他的喉结动了动,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叹了口气:“庄教授,我今天……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请求你……请求你能伸出援手,挽救我女儿的性命。”他说的动容,情真意切,庄恕差点就要起恻隐之心,“况且,作为故人,我觉得你应该……应该帮我这个忙……”

这最后一句犹如落在奶油蛋糕上的一只绿头苍蝇,着实让庄恕从内心深处感到恶心。

果然,不该对自私狭隘品性堪忧的人抱有任何期待。

“故人?”庄恕终于哼笑出声,满眼轻蔑,他微微仰着下巴,垂眸俯视着修敏齐深陷的眼窝,字字如冰,“你是谁的故人,我?修院长,我可高攀不起!”

“庄教授,我听杨院长说起过你,我知道你是谁。所以你这是公报私仇吗?你要把私人恩怨带到工作当中吗?你这样,如何配做一个医生!?”修敏齐还在辩驳,气势已经有所削弱。

“这世上,你最没有资格评价我配不配做一个医生!”庄恕终于爆发,汹涌的愤怒喷薄而来,他紧紧捏着双手,拼命克制,“你配做一个医生,你蓄意栽赃嫁祸,致使一个护士名誉扫地家破人亡含恨而死;你配做一个医生,你毁灭罪证无视行规,明明劣迹斑斑却光环加身。修院长,你为什么不想想,为什么别人的女儿都健健康康,唯有修彤躺在了病床上生死攸关!!!”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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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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