琪鹿

【楼诚】 欲擒故纵 (12)

第(11)幕回顾入口



B12别墅的客厅里,阿诚背对着门站着。四周很安静,可以清楚地听见他的呼吸声。他不敢往后看,可他却忍不住往后看;就像他不希望明楼回来,可又很期待明楼立刻推开门。

该来的,还是来了;该来的,总会来的。当听见身后传来门锁开动的声音时,阿诚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腿弯处传来剧痛,那是明楼飞起一脚踹上去的信号。

阿诚一声闷哼,应声跪下,膝盖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

明楼的心跟着一颤,却还是咬着牙走到他面前。他居高临下,长及到脚踝的风衣的衣摆扫过阿诚放在大腿上的手背。阿诚低着头,身体绷得紧紧的。

“抬起头来。”明楼垂眸看着他的发顶,声音里仿佛混着冰碴。

阿诚的双唇紧抿,唇线下弯,面色平静,但心里却有些恐惧。因为这样的明楼对他来说太陌生了,他看着明楼的眼睛,仿佛走入一座密林,深不见底一望无际的黑暗让他一筹莫展,无计可施。

“先生……”他还是决定先放低姿态。

“谁派你来的?”明楼脸色阴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是圣坛上的神明,在看着背叛他的信徒。

“我……”阿诚又垂下头。

“抬起头来!”明楼一声喝,阿诚吓得肩膀一颤,“刷”的抬起头来,看着明楼。灯光在他清澈的眸子里荡漾,闪闪发光。 

“我是……我是自己来的……”

“自己来的?”明楼冷笑,逼迫自己看着阿诚的眼睛,“来做什么?”

那一瞬间,阿诚心里转过了很多种回答,而他却选了最为冒险的那一种。

“我来……我来找‘眼镜蛇’……”

他特意加重了“眼镜蛇”三个字。

明楼看着自己倒映在阿诚眸子里的影子,阿诚看见明楼的瞳孔猛然一缩。

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一个笔直站立,一个笔直跪地。气氛陷入死寂,静谧化不开,像深秋清晨的浓雾。

直到墙上的挂钟敲了6下。

明楼仿佛很疲惫,他慢慢转过身,肩膀下塌,肩胛骨也微微弯下去。阿诚以为他在挣扎,其实谁也不会知道,此时的明楼有多么的激动,多么地感恩命运的垂怜……



三年前,中共中央南方局书记处书记办公室,明楼和中共中央南方局总书记苏衍成相对而坐。阳光透过玻璃照进屋子,在两个人的身侧投下大片的阴影。

“这次回上海,是探亲,更是战斗,希望……我没有看错人。”苏衍成微笑地看着明楼。

“请组织放心。”明楼并膝坐着,嗓音低沉,态度诚恳。

“明楼同志,此去上海,革命之路道阻且长,一切……多加小心。”苏衍成坐正身子,将一副金丝边眼镜推到他面前。

“我知道,请组织放心。”明楼慎重地将眼镜收好,揣进大衣的内兜里。



一个月前,乐圃琅茶楼的雅座里,穿着深紫色旗袍的苏太太和明楼坐在圆桌的两侧,气氛凝重。

“现在,没有人可以自证清白,但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审查。”明楼架着二郎腿,青瓷盖碗围在手心里,看着远处云山雾罩的山头,语气坚定。

“其实,我更怀疑‘冰蚕’。”苏太太收回目光,眼神中带着歉意,“可惜,我无能为力。”

“以我跟他所处的位置来看,的确我的嫌疑更大。谁先出手,谁的筹码就多一些。”明楼微笑,“毕竟我已经‘沉睡’了这么久,确实值得怀疑。”

“明楼同志……”苏太太欲言又止。

“没事的,”明楼摆摆手,放下盖碗,“我总相信,清者自清。”



半个月前,明楼收到一份礼物,是一个青花瓷盖碗,揭开盖子,里面躺着一枚琥珀,正中一只桑蚕仿佛还在缓缓蠕动。

明楼盖上盖子,将盖碗原封不动放回锦盒里,收入保险箱。



现在。

“我来找‘眼镜蛇’。”阿诚直挺挺地跪着,又重复了一遍。明楼转过身,看见他纹路清晰的掌心里,躺着一副金丝边眼镜。

“他的眼镜丢了,一位姓苏的先生,叫我送来给他。”阿诚仰脸看着他,目光一瞬不瞬,十分坚定。

“总有一天,会有人带着一模一样的眼镜来找你。有了眼镜的眼镜蛇,就该睁开眼睛、停止冬眠,杀出一条血路了……”

明楼还记得,他将金丝边眼镜收起来之后,苏衍成如是说。

明楼清楚地知道,这副眼镜,是信号,更是信任。

明楼鼻子发酸,他俯下身,握着眼镜,连同阿诚的手。

“先生,让您久等了……”阿诚扶着他的小臂站起身来,泪光闪闪。

明楼不说话,只是一把抱住他,久久不愿松开。

战友和伴侣,幸好是你……



思南路,贵公馆。

“爷,资历安死了。”贵翼的私人管家林景轩俯下身,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死了?”贵翼微微撇过脸,重复了一遍。

“是。”林景轩后退一步,垂首答道。

贵翼讥诮地笑,悠闲地晃着手里的红酒杯:“他去市政府耀武扬威了?”

“说是……要抓走阿诚,叫明长官开枪打死了……”林景轩仔细回忆着。

“这个明楼,算是栽在阿诚手里了……”贵翼摇头叹息,眼眸中骄傲自得。

“爷,给您道喜了。”林景轩递上一支点好的香烟来。

贵翼瞥一眼:“我已经好久不抽了。”

“今天特殊情况。”林景轩低眉笑道。

贵翼犹豫片刻,还是接过。

“实在没想到,明楼居然真的杀了资历安。”林景轩啧啧感叹,而后担心道,“可资历安毕竟是资历群的弟弟,如果他怪到我们头上……”

“他不敢,也不会。”贵翼吐了个烟圈,弹了弹烟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一场暴雨之后的残花败柳。

“因为小姐吗?”林景轩思量着。

“你把他想成什么人了……”贵翼恨铁不成钢地瞅了他一眼,“在资历群眼里,任何东西都比不得他的飞黄腾达重要。他是个个人英雄主义者,为了自我表现,通常是不择手段的。”

“那他也可以将我们的情报转交给明楼,这样……”

“可是明楼的情报,最终还是要由我们转交给中央局。”

“可是如果阿诚先生……”林景轩意有所指。

贵翼抬了抬手,林景轩立马低身递上烟灰缸。贵翼掐灭了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宽慰道:“阿诚我还是了解他的,他做不出那么忘恩负义的事情。”

“爷,人心总是……”

“好了……”贵翼背着身,不耐烦地摆摆手,“备车吧,我们去资家。”

林景轩本想劝慰贵翼让他小心人心多变,可看他态度如此坚决,也就把下半句话咽了回去。

资家大宅一片素缟,连院门上都攀了白绫。贵翼进去的时候,资老先生出来迎接。老人家一脸的哀伤与疲态,苍老了很多。贵翼握着他的手,嘘寒问暖,嘴里说着“世交晚辈来迟不敬”的客套话,一脸肃然的给资历安上了香,和他进了后面的会客堂。

贵翼一只脚刚跨进门,就看见厅堂上手的八仙桌旁坐着明楼,一身黑色西装,口袋里插着一朵纸做白花。刚放下茶杯,正侧头听阿诚跟他附耳说话,面无波澜。

听到脚步声,明楼抬起头来向门口扫了一眼,向着贵翼点点头。贵翼看得出阿诚是想跟他打个招呼的,只是被明楼制止了。

“明先生也在。”贵翼索性大方些,主动上前。

“贵先生也来了。”明楼低眉吹着茶叶。

阿诚这才向着他颔首,微微欠了欠身。

“阿诚先生最近气色好多了。”林景轩见落座后气氛尴尬,便和阿诚攀谈起来。

阿诚微笑,大方得体:“林先生看上去也很好啊。”

“到底还是明长官那里的水土养人,阿诚如今,不像个替人跑腿的秘书,倒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贵翼顺着林景轩的话,不咸不淡地将话题引向明楼。

“阿诚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自然应该待在让他如鱼得水的地方。而不是一天到晚的,被人扔着文件夹呼来喝去。”明楼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微笑着侧头看他。

“既然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自然哪里都是如鱼得水的地方。”贵翼低下头去,掸了掸衣襟,微微向着阿诚的方向侧仰着头,“阿诚,你说是不是啊?”

阿诚不置可否,只是笑。

“明长官,卑职有件事情,想向您请教。”贵翼的身子半离了椅背,看向八仙桌另一边的明楼。

明楼也看着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贵先生请讲。”

贵翼看了看前厅灵堂时不时飞起的纸钱,疑惑道:“据我所知,资历安在临死前好像没有出过什么发生重大交火的任务啊,怎么会中弹牺牲呢?”

林景轩“刷”一下侧头看自己的主子,又看看一旁的明楼阿诚,百爪挠心。

“他是我打死的,贵先生不知道吗?”不料明楼却毫不避讳,云淡风轻地说出了这么一句。

林景轩接着百爪挠心,阿诚一脸淡定,只是侧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然后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一个方形纸包打开。

林景轩微微伸着脖子去看,只见土黄色的牛皮纸里滑出两片白色的药片。

阿诚单手将药片拢在掌心里,俯身递到明楼面前,低声道:“先生,该吃药了。”

一套动作,干脆利索,旁若无人。

“哦,”明楼接过药片,向他笑一笑,而后侧头看着贵翼,略带歉意,“最近偏头疼犯了,还请容许我打断一下。”

贵翼做了个“请”的姿势,体恤道,“明长官为新政府、为上海经济圈的繁荣稳定费心劳神,还是要多注意身体啊。”

明楼吃完了药,舒了口气:“费心劳神不敢当,尽力而为吧……贵先生您接着说。”

贵翼一怔,这才想起明楼在说什么,于是牵强一笑:“我倒真不知道,明长官竟那样的盛怒,都闹出了人命。”

“所以我来看看,也算表达我一时冲动给这个家庭带来伤害的歉意。”明楼抬眉望了眼资太太恍若幽魂般飘过去的身影。

“我能问问原因吗?”贵翼摆出一副好奇的姿态。

明楼侧身,与阿诚对视一眼,半举白瓷盖碗,继续品茶。良久,从半仰的茶盏后微微抬眸,只说了四个字:

“杀鸡儆猴。”

倏然间,贵翼脸色铁青。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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琪鹿

林深见鹿,雾散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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