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会蓝岸书城出来的时候,洪少秋站在季白的车边等着他。两个人对视一眼,洪少秋瞟了一眼会蓝岸书城的大门,没说话。但是看眼神,有点无奈的样子。
季白不置可否,直接坐上副驾驶,从口袋里摸出洪少秋给他的糖,塞了一颗在嘴里嚼。
“熬了一个通宵了,要不我先送你回家?”洪少秋认真开车,偏了偏眼神看了眼右边的后视镜。季白歪在副驾上,额头抵着车窗,脑袋下面垫着个迷你靠枕,摇摇头。
洪少秋不说话,只是摇头。他自知拗不过季白,却也只能往国安指挥部的方向去。天色渐渐亮起来,季白忽然脑袋一歪,叫了一声老谭,惊醒。
洪少秋靠边停车,看着他。
“对不起。”季白捏了捏鼻梁,“你跟我说下蒋文锁的审讯情况吧。”
洪少秋微微侧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询问。
“你说完了就送我回去。”季白看着他执着的眼神,知道今天不交岗说不过去。
“一周前蒋文锁按照那一通神秘电话的指令到会蓝岸书城位于A市的门市部取回一本最新修订的四本装《资治通鉴》。”洪少秋转回头去看着挡风玻璃,开了双闪。“据他说,其中一本《资治通鉴》是挖空的,挖空的部分装填了一个龙井茶的盒子,三把秘钥就藏在这盒茶叶里。之后蒋文锁再次接到那个人的电话,要求他在昨天进入301数据库盗取‘海龙号’的第一手数据。盗取成功后,数据硬盘由蒋文锁送至进口超市0231储物柜,会有人来取。”
季白皱着眉,努力保持清醒仔细地听。见洪少秋收住了话头,这才从衬衫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条来:“我问过谭宗明了,一周前有一个姓黄的女士托会蓝岸书城A市的仓库经理找齐一套最新修订的《资治通鉴》送到A市会蓝岸书城门市部,并让她转告门市部,说会有一位叫蒋文锁的先生来取。”季白一边说着,一边将那张纸条递给洪少秋,“我找前台核实过了,谭宗明没有说谎。这是那位黄女士的联系方式,你过后和她联系一下。”
“谭宗明没有说谎?”洪少秋一直听他吩咐着,心里却念念不忘这一个重点,“你不会……连谭宗明都要怀疑吧?”
季白怔住,好半天不说话。
“3年前你怀疑他是因为在你看来证据确凿,现在你怀疑他,只因为他是会蓝岸的老板?”洪少秋发动汽车。
“你与301的人员过从甚密,我也怀疑你。”季白眼里闪过一丝坏笑。
“所以我被停职了一段日子嘛。”洪少秋也笑。
两个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是舒心的。
车快到去往季二家别墅的路段时,一直和季白攀谈着的洪少秋半天没听到回应,侧头一看,后者靠在车座上睡的正香,脑袋摇摇晃晃。
洪少秋慢慢将车停下来,解开安全带,小心翼翼地给他套上个U型枕固定好脑袋,这才又坐回驾驶室去。发车之前侧头看了一眼季白睫毛垂落的睡颜,洪少秋的嘴角不自觉扬了起来。
然后他打了个电话给谭宗明,用季白的手机。
“小白,怎么了?”那边,谭宗明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像是怕吓着听电话的人似的。
“是我。”洪少秋有点好笑。
那边静了一会儿,谭宗明清了清嗓子:“洪先生?这不是季白的手机吗?”
洪少秋往身边看了一眼,摸了摸鼻子:“他睡着了,我在想要不要送去给你……他有起床气吧,我想你来叫醒他可能好一些……”
谭宗明听完,“噗嗤”一声,低低笑了出来:“你这样子,我日后放心把他交给你吗?”
洪少秋郁闷的,不想说话。
“你带他来他二哥家吧,我在这儿。”谭宗明站在窗前,微微仰着下巴,眉间皆是温情。
洪少秋到的时候,谭宗明站在院外候着。洪少秋下了车,打手势比了比副驾,没作声。
谭宗明把车门打开,弯腰探进去,捏了捏季白的耳朵。季白皱了皱眉,呼吸急了些,朦朦胧胧地醒过来。正要唠叨几句,谭宗明一根手指堵在他嘴上:“你一个上头下来的领导在我面前耍脾气,在人家面前还有没有脸了?”说着,将下巴朝洪少秋努了一下。
季白从车里钻出来,回头对正要上车返程的洪少秋叮嘱道:“我交代你的事情,回去的路上就办了吧。我今天交接班一天,明天早上我们护送蒋文锁去送硬盘。”
谭宗明在一旁站着,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嘴角牵着一丝模糊的笑意。只在听到“硬盘”两个字时,睫毛微微闪动。
洪少秋的目光从后视镜里谭宗明的侧脸上收回,发车走人。
“你……”谭宗明正要开口,季白闭着眼睛往他肩上一靠:“别问我,我困。”
然后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床头柜上的电子钟显示下午4:30。枕头边放着一个包装精良的礼物盒,季白眼睛一亮一咕噜坐起来,打开盒子一看,是一套西装。西装领口处躺着一张贺卡,拆开一看,是谭宗明苍劲的繁体字——
死别重逢,衣不如新。失而复得,人却如故。幸好,幸好。
季白笑了,笑的眼睛都亮了。哼着小调将西装抖开。
嗯,是前几天看米兰时装周直播的时候随口说好看的那款。看针脚,还是手工的?
在衣帽间的大穿衣镜前整理衣领的时候,季白从镜子里看到谭宗明晃着一杯威士忌笑容满面地走过来。走到他身后,伸手捞在他腰间,威士忌也凑到季白嘴边去了。
“其实西装好不好不重要,关键要看穿西装的人……”他的手在季白的腰窝处掐了一下,忽然悄声,“有没有水蛇腰……”
季白将威士忌一口喝完了,微抬着下巴将领子翻好,微微侧着脸:“那谭总觉得我有没有啊?”
谭宗明将脸靠近季白,看着镜子里眉目舒展英俊精致的容颜,目光转为深沉:“西装这样合身,当然是有的。”
诚如诸位所料,这套西装之后的命运,是被扔在从衣帽间去往二楼卧室的途中。在谭宗明热烈而暧昧的喘息声里,他用气音告诉季白:
“西装的最大用处就在于,你用心地穿在身上,再由我在床上一件一件,亲手脱了它。”
士别三年,越发没羞没臊——季白在心里给谭宗明狠狠地盖了个戳。
男人四十,如狼似虎。没几个回合下来,季白就睡着了。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阻挡了外界的光亮,谭宗明从浴室出来,一身清爽,心满意足。他向窗坐在床沿上,在昏暗中回过头去看窝在被子里的季白。
他睡着,眉头舒展,唇角还带着点笑意。一条手臂正好搭在谭宗明颠鸾倒凤中脱下来的衬衫上,衬衫的前襟贴着他的脸。他偶尔会蹭一蹭,手臂紧一紧。
谭宗明伸出手想去蹭蹭他的脸,半路又收回来。他专注而虔诚地看着他,眼睛一刻也不眨。从决定现身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把每一次独处当做最后一刻、把每一次对视当做最后一眼、甚至每一次交合,都当做一拍两散之前最后的欢愉。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珍惜当下,不想其他。
看着看着,谭宗明的眼睛起了雾气。他偏过头去,手掌覆在眼睛上,喉结动了动。
“老谭!”此时,季白浑身一颤,睁开眼睛。
“这儿呢。”谭宗明就手将掌心在眼睛上拂过,水汽散了,印在季白眸子里的笑脸还是温柔的。他仔细看着季白眼中尚未来得及散去的惊悸,轻声问道:“做恶梦啦?”
季白舒了口气,点点头。
谭宗明直起身子靠在床头,并拢了膝盖放到床上来,拍了拍腿。
季白笼在被子里枕在他腿上,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胸前,手由谭宗明扣着五指,盖在谭宗明心脏的位置。
手心隔着衬衫,能感受到心口那一点热度。
季白舒了口气,原本紧绷的身体软下来。
三年了,这种安心的感觉,久违了。
“3年来,我很少睡觉。”黑暗里,季白睁着眼睛,声音沉沉的。“睡熟了,老是会梦见你出事那天……”说着,他声音哑在喉咙里,脸又往谭宗明腰间埋了埋。“我这几年位子升的这么快,多亏了你啊!”他笑出来,把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摇了摇,“工作有时候是最好的遗忘渠道,出事之后的头三个月,我完成了别人一年半的工作量。”
“我很庆幸我选择回来。”谭宗明靠在床头,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季白的背心。天色渐渐晚了,黑暗里,他的声音依然那么富有磁性,带着淡淡的笑意,“我曾想过就那样沉下去,可闭眼之前我发现,放下你,太难了。”
季白起了身,将被子扯一半给谭宗明盖住,人歪在谭宗明胸前靠着,耳朵正好贴在心脏的位置。沉闷而有节奏的泵动声中,季白终于可以确定,眼前这个人,是实实在在活着的。
“我想你能活下来,一定不只是单纯因为我。”季白盯着眼前墙上的壁画,眼神渐渐放空,“但是不管因为什么,谢谢你活下来。”他笑着,侧头看着他笑了一下。
谭宗明侧头对上他的目光,那一刻,季白耳朵里心跳的声音,有点快。
季白分不清那快节奏的心跳是因为心动,还是因为谭宗明内心深处隐藏的某些东西正被一点点拆穿。
洪少秋依照季白的吩咐查阅了一周前给会蓝岸书城在A市的仓库打电话的机主黄女士的基本资料,并顺藤摸瓜查到了黄女士在A市拥有一家SPA会所。然而去会所调查一圈得到的结果是——总经理黄薇薇一周前离开会所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们已经报警,只是现在还没有得到派出所的答复。
洪少秋站在会所门外,前后一分析,心里的预感有点不妙。
待续……